秦楚梦几乎没有犹豫,跟着方渡进屋。木照早在里面竖起耳朵听半天了,见方渡进来,他一蹦三尺高。
    “先生先生!外面是谁啊?”
    秦楚梦刚刚一只脚跨过门槛,乍一听见这么热情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
    方渡横了木照一眼。
    “你老实点,别吓坏了人。”
    “哦哦,我错了方先生。”
    木照不出意料又被方渡训斥了。他垂头丧气,像只被呵斥的大狗,可怜兮兮的。
    秦楚梦本来还很惧怕他这种过分热情的人,见他蔫头耷脑地坐回椅子,又不禁弯了弯嘴角。
    但她马上意识到,这还是在母亲的丧期,不能露出过分喜悦的神情。所以她轻轻咳嗽一声,用手指把嘴角抹下来,在方渡身后,藏住了半边身子。
    她越是藏,木照就越是歪着脖子看。木照这个年纪,对什么都好奇。他平时又被方渡关在山里,没见过几个人。这回可算让他瞧个够。
    方渡走上前去,一抬手,轻轻拍在了他弯得过分的脖颈。
    “别丢人现眼。这位是秦家的小姐。”
    “噢噢,你好你好。”
    方渡转头又让秦楚梦坐在桌子旁边。
    “别站着了,快坐吧,他不咬人。”
    “……”
    秦楚梦先是一怔,又忍俊不禁。她伸出素白的手,遮了遮自己的唇角。又瞧对面的少年露出郁闷神情,心里更是觉得有趣。
    她以为这位是方居士的儿子,但两人又实在长得不相像。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像父子像师徒,也有点像兄弟像朋友。
    不能怪秦楚梦这样想。方渡虽然辈分上是他们两个的长辈,甚至比秦楚梦的母亲还要高。但他的相貌和快言快语的性格,又实在让人很难把他和他的真实年龄联系起来。
    她顺着方渡的意思,坐在桌边。方渡给她端了新的茶点。但她这段日子都没有胃口,只是谢过了对方。
    木照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他一眼就看出秦楚梦身上有浓浓的心事,把脸向前一凑,热情地问她。
    “秦小姐,你是不是有烦恼啊?”
    “我……”
    秦楚梦还在纠结怎么说,木照已经拍拍胸脯向她保证。
    “有什么烦恼你说出来!我家居士是山里的神仙,很灵的,谁许愿谁知道!”
    “别拿我当人情啊。”
    方渡又在木照的头顶竖着落了拳头,不重,但木照习惯夸大他的痛感,叫唤两声。
    “我错了先生,别敲我脑袋了。您不总是说我笨么?这下更难变聪明了。”
    方渡让他少废话,听人家怎么讲。
    秦楚梦是个慢性子,而且容易纠结。她忖度半天,才慢慢组织语言,和方渡二人说出她的困难。
    方渡很有耐心,并不催促,等她主动开口。
    “居士,我……我其实一直感觉到,家里……有别的人,一个除了我,谁都看不见的人。”
    “什么?!”
    不待方渡有反应,木照首先一个激灵,几乎要跳起来。
    早有预判的方渡把手按在他的肩膀,硬是将人摁回座位。
    “听人家讲话要听完,别插嘴。”
    木照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
    但是,秦楚梦描述的事,很难不让人头皮炸开。
    “其实小时候,我就隐隐感觉到,有一个孩子,在跟着我一起生活。但……她就好像朦胧的影子,跟在我的身边。除了我,没人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但是,就算是我,也不能用眼睛看见她。只是、只是一种模糊的直觉。”
    秦楚梦缓缓地说着她自幼的感受。她不是张口胡说的性子。这件事必然困扰她许久了,她自己也做过各种各样的试探,稍微确定了,才把这件事说给旁人听。
    “我……我跟娘亲说过,娘亲以为我年纪小,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请仙师过来除魔。但是……这并没有用。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还是萦绕在我的身边。”
    若是换作旁人,怕是要以为眼前的姑娘在做白日梦。
    但是方渡不会,他相信秦楚梦的直觉。因为更离谱的事情,他也亲眼目睹过。
    秦楚梦不想给家人添麻烦,所以,哪怕除灵没有用,她也默默消化这件事,没有再告诉秦筝游。
    直到最近这半年。
    “这半年,娘亲病重。我在病榻前照顾她,时不时……时不时就会看见一道影子,从我的余光走过。但是、但是等我鼓起勇气追出去,又什么都找不到。”
    秦楚梦露出苦恼的表情。
    方渡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发现,秦楚梦当前的情绪,比起害怕,更多的,是一种担忧。
    果然,她接下来说的话就是——
    “我感觉对方有求于我。可是,我不能听见她说话。她应该不是想害我。如果真的想,那她早十几年,趁着我小的时候,就能更容易地办到。”
    原来这才是秦楚梦的烦恼。
    “娘亲病了很长时间,她过去一直是个身体硬朗的人,这场病来得太突然了。我……我曾经问过娘亲,是不是,是不是哥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