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名单的指尖不自觉地微微收紧,抬眼看向周瑶,她裹着厚厚的锦被——锦被是极鲜亮的朱红,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透着易碎的单薄。可她方才说要替父亲赎罪时,语气里压着痛的坚定,让我心里莫名一酸。
“你不必这么说。”我忙把纸仔细折成四方小块,妥帖揣进袖袋,指尖触到袋里的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才惊觉自己语气里带了急,连忙缓了缓,“你肯把这些说出来,便是在亲手拆黑风部的网了。周丞相的错是他的,你护的是京里数万百姓,这是功,算什么赎罪?”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回头,只望着窗外出神。暖阁里炭盆烧得正旺,银骨炭燃得无声,热气裹着淡淡的药味在屋里漫开,暖得人指尖发暖,她却忽然轻轻咳了两声,帕子按在唇上,声音低得像落絮:“可他终究是我爹。小时候他蹲在药圃里教我认药草,说‘瑶儿你记着,医者手里的药,是要救活人的’,如今却……”话说到一半,尾音忽然黏了点湿意,断了。
我正想拣些宽心的话来劝,门外忽然传来三下轻叩声,是丫鬟端着药进来了。青瓷碗搁在描金小几上,药汁冒着袅袅热气,药香混着先前的炭火气,倒让暖阁里添了几分烟火气。她转过头时,我见她眼眶悄悄红了红,却硬是没让泪掉下来,只伸手拿起白瓷调羹,慢慢在碗里搅着药汁,药汁里的沉渣被搅开,她轻声道:“这药苦得很,昨日喝时嗓子眼发紧,差点吐了,今日倒觉得……也没那么难咽。”
我知她是在说心境——昨日还陷在父亲或许无辜的侥幸里,今日认清了真相,虽痛,反倒落了实,倒比悬着时好受些。便顺着她的话笑了笑:“等这事了了,我让后厨给你做桂花糕,要那种蜜渍过的桂花,蒸得软软糯糯的,配着药吃,保管就不苦了。”她抬眼望我,眼里总算褪去些落寞,漾开点浅浅的笑意:“好啊,要甜些的,越甜越好。”
我起身要走,刚走到暖阁门口,她叫住了我:“上官姑娘。”我回头,见她攥着锦被边缘,轻声道,“丞相府后院的密室里或许还有东西。密室藏在假山后面的暗格里,我爹这些年总瞒着人去那里,前两天天擦黑时,我还见他带着个蒙面人进去,待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只是当时没敢多问,也没敢跟进去。”
我心里一动——她没说,我竟不知丞相府还有这样的密室。忙点头:“我记下了,你安心歇着,这些事不必再挂心,别再劳神。”她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重新裹紧了锦被,伸手拿起枕边那本泛黄的医书,指尖在封面上磨了磨,只是这次没再翻页,只垂着眼,望着书页上模糊的字迹发怔,竟显得她更孤静了。
走出暖阁时,我下意识摸了摸袖袋里的纸,想起她方才望着药碗的样子——明明还病着,却肯把最要紧的事托出来,连父亲的密室都肯说,或许这乱世里,人心复杂,谁都难算清绝对的对错,可她肯凭着本心,伸手去拆那错织的网,便已是难得的勇毅了。
我快步回到自己暂居的宅院,刚踏进院门便扬声唤青瑶,她闻声从廊下迎上来,见我神色凝重,眸中立刻多了几分警惕。我拉着她进了内室,又唤来了暗影。
“周瑶说了周丞相府有处密室,藏在假山暗格里,里头怕是有黑风部的把柄。”我指尖叩了叩桌面,目光扫过二人,“今夜就去探,迟则生变。”
青瑶立刻点头:“我去备些防身的暗器,再让人盯着周丞相府的动静,若有异动便发信号。”
暗影也沉声道:“属下这就点齐暗卫,咱们在府外巷口汇合,保证悄无声息潜入。”
我换了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带着青瑶暗影和身边所有的暗卫,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绕到丞相府后墙。我们借着墙角的老槐树翻进去,落地时只惊起一片夜露,连虫鸣都没断。
按周瑶说的方位,穿过栽着芭蕉的后院,果然见着一座丈高的太湖石假山。暗影上前摸索片刻,在假山背面一块不起眼的石笋下按了按,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假山侧面竟滑开一道尺宽的暗格,里头黑黢黢的,隐约有冷风透出。
“我在前头探路,你们跟上,保持戒备。”我从腰间摸出火折子点上,借着微弱的火光往里走。通道比预想中更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路,走起来倒不颠簸,只是两侧墙壁渗着湿意,带着股陈旧的霉味。走了约莫二十步,前方忽然开阔起来——竟是个丈许见方的密室。
密室里没点灯,火折子的光晃过,能瞧见墙角摆着四个黑木箱子,箱上挂着铜锁,却都没锁死。我示意暗影打开,他伸手掀开最上面的箱盖,里头赫然是一沓沓信纸,封皮上印着黑风部独有的狼头标记。我抽了几张翻看,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写得明白——竟是黑风部与北境敌国往来的密信,说的是如何里应外合,趁秋收时袭扰边境,再趁机在京城制造混乱,趁机夺取炸药的配方和剑弩的制作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