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的结局,悬而未落。
    那象征着终结的冰冷刀锋,缓缓撤离了陈海丰布满青筋的脖颈。
    死亡的阴影猝然消散,却并未带来丝毫解脱,反而在陈海丰胸腔内点燃了一把失控的野火。
    心脏在空荡的肋骨间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自己。
    他紧闭的眼睑猛地掀开,浑浊的瞳孔因极致的惊愕而扩张,难以置信地捕捉着咫尺外模糊的人影。
    罗敷威就立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崖上孤松。
    他慢慢将染血的爪刀收回掌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优雅。
    那张俊朗的面容上,不见半分胜者的骄矜,唯有一片深潭般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薄唇开启,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针,精准地刺入陈海丰混乱的耳膜:
    “我应了苏馨,这双手,不再染血。”
    随后目光垂落于自己洁净的指间,仿佛在确认一个刻入骨血的誓言。
    “你罪无可恕,地狱亦嫌污秽。下半生,就在铁窗之内,对着你的罪孽忏悔吧。”
    “呃……”
    陈海丰喉间溢出一声破风箱般的嘶哑抽气。
    方才几乎将他灵魂都灼穿的疯狂、怨毒与不甘……
    在这绝对而意外的“生”面前,竟如烈日暴晒下的薄冰,迅速碎裂、消融、瓦解。
    但在这坠入深渊的时刻,一种更强大的本能,被死亡擦肩而过的巨大刺激猛然催生!
    艰难的喘息着,带着大股气泡的血沫,从撕裂的嘴角涌出,染红他灰败的下颌。
    布满血污与冷汗,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那双曾充斥着阴鸷算计的眼睛,陡然爆发出骇人的光亮——
    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绝望到极致的乞怜之光。
    他挣扎着,一寸寸抬起沉重的头颅,目光紧紧钉在罗敷威脸上。
    “少……少爷……”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被血沫声淹没,每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颤抖与断续。
    “既……既然……已败……我……我无话可说……我陈海丰……纵……纵然死有余辜……”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更多的鲜血涌出。
    “求……求你……”他喘息着,每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榨出。
    “看……看在我……我好歹……为罗家……卖过命的份上……放过……放过……陈真……”
    “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这个当爹的……鬼迷心窍!是我……拖累了他!让他……亦不过是……左右为难……身不由己!求……求你了!”
    他身体因为竭尽全力的呼喊哀求而剧烈抽搐。
    上方传来冷如冰锥的声音,却厉声将他打断,彻底碾碎了陈海丰最后一丝侥幸:
    “你们父子尚可活命?!”
    罗敷威声音裹挟着雷霆般的震怒,陡然拔高,字字如重锤砸落,“那刀子呢?!他的命就不是命?!”
    他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濒死的故人,深邃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是压抑了太久的仇恨与对逝者刻骨的痛惜。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理!”
    他的宣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害他性命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活阎罗言出必行。
    这决断狠狠凿进陈海丰的耳中,令他整个人僵住了一瞬。
    眼中那卑微的、苦苦哀求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罗敷威冷酷的宣判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死灰之下骤然爆燃的、最后疯狂!
    …布满血污的脸庞因极致的绝望与愤怒而扭曲变形,陈海丰喉咙深处滚出野兽般的低吼。
    电光火石间,那双原本死死抓着自己胸口、沾满黏稠鲜血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手臂猛地向旁侧探出!
    目标,赫然是地上不远处跌落的一柄短刀!刀锋上,暗红的血渍尚未干涸……
    “阿威当心!”身后,向天惊骇的呼喊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罗敷威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视线瞬间锁定陈海丰的动作,身形未动,周身气场已绷紧如满弦之弓,蓄势待发。
    “少爷!放过阿真……我……我这条老命……你拿去!”陈海丰的嘶吼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绝望,裹挟着彻底崩毁的疯狂。
    最后一个“来”字,已似濒死野兽的咆哮,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话音一落,他那只沾满污血的手,已死死攥紧了那柄短刀的刀柄!凝固的血块在他指下碎裂。
    没有一丝犹豫!
    他将沉重的刀尖猛地调转!
    那双爆凸的、充满疯狂与最后哀求的眼睛,死死钉在罗敷威脸上,仿佛要将这最后的影像刻入地狱。
    不待对方出手阻止,一声凄厉的呜咽从陈海丰喉中挤出,手臂带着玉石俱焚的狠绝,将那冰冷的刀锋,刺向了自己剧烈起伏的咽喉!
    “噗嗤!”
    锋刃入肉的闷响,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鲜血,犹如决堤的暗红泉涌,猛地从他的指缝和刀口处喷薄而出,溅射在冰冷的瓷砖上,也溅在了罗敷威赤裸的脚边,温热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