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生在乡间,却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娘很疼她,爹也很疼她,但他们的方式不一样。
比如裹脚吧,娘想将她的一双脚裹成“三寸金莲”,日后能嫁到城里去,嫁个更好的人家,一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爹呢,他可不想看着爱女的一双小脚被裹脚布摧残的太厉害,于是折中了一下,她的脚便成了“半裹足”的样子。
后来,她嫁人了,嫁的还不错。
再后来,她的家道衰落,在艰苦的劳作中,“半裹足”让她的行动稍显便利,承受的痛苦也相对要少一些,她很感谢爹。
此刻,她更加感谢爹,没有让她的双脚成为完全的畸形,她还可以走很远很远的路。
再比如嫁人吧,娘想要她嫁一个门当户对的;而爹呢,出于对“荒年饿不死匠人”的深信不疑,是想要她嫁个手艺人的。
她慢慢长大,长得亭亭玉立,温婉可人。
爹和娘都说,她该嫁人了。
在那个旧式的年代里,爹竟然制造了一场偶遇,让她与未来的女婿见了一面……
她红着脸,低下头,笑而不语。
于是,由爹做主,给她定下这门亲事,女婿出自中医世家,现已子承父业。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太阳又要落山了,今晚她将栖身何处?
她从没出过远门,那座山的名字她也只是听说过。她只能一边打听,一边赶路,听说还要走很远呢。
她走的心急,气都喘不匀了。
她走得仓促,忘记带上准备好的干粮,又舍不得花钱。
幸而路过每一个村庄时,总会有好心人给她一些吃的。
她吃的很节约。路过山林或田野时,有野菜可以充饥;路过小河时,可以双手掬水,喝个痛快。
在日升月落中,她的双脚磨出了血泡,那座山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股炊烟,一条小径,将她带到了梦中的一座茅屋前……
屋里的人会是他吗?
她该如何对他开口呢?
五十多年前,他的家中遭遇横祸,所有的钱财、物品和中药被洗劫一空后,又遭遇了一场大火,烧得片瓦不剩,他的父母在悲痛中相继离世。
爹和她都没有嫌弃他,正张罗着为他俩成亲,招他入赘时,他却悔婚,一走了之,躲入山林。
她被悔婚,成了笑话……
烟雾缥缈中,他从茅屋里走出来。
她一眼认出了他,当即昏过去。
他很快救醒了她。
她掏出那个油纸包,交到他的手上。
……
她带回一张珍贵的药方,她的大女儿只需按方服药半年,并保持愉快的心情,不要劳累,随缘随分,则可为王家延续香火,并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小海莉刚过了半岁,就被她的姥姥抱走了。
三年后,王母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儿,母子平安,两家人共同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欢喜落地,孩子取名王海波。
婆婆高兴地看着她的小孙儿,嘴里仅剩的几颗牙齿激动地乱打着磕碰儿。只是产妇的身体亏空太多,任凭如何调治,如何进补,也收效甚微。
王母虽然年轻,生了两个孩子,却是先后过了两遭鬼门关。
从此,活着于她,每一天都像是白白赚来的。她用微笑饲喂着病恹恹的肉体,用女性和母性的柔情热爱着身边的一切。
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大约不会真正感受到活着的美好。
一家人,一个也不少,才是完整的,才有真正的幸福快乐可言。
王母相信随着医学的进步和人体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她的生存质量会有所改善和提升的。
只要生命能拥有质量,她很愿意努力延展它的长度,加深它的厚度,能好好的关爱自己,关爱身边的人,尤其是亲人。
姥姥心疼她的大女儿,执意留小海莉在自己的身边生活。
海莉长到八岁,到了上学的年龄,姥姥不得不让她回到王家庄。
失去了姥姥以她为中心的生活,小海莉很不习惯。
虽然爸爸妈妈是加倍疼她,加倍爱她的,但她总是觉的不够。因为那爱不再是天上圆圆的月亮,它被天狗一样的弟弟吃去了一大块。尤其是奶奶,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弟弟。弟弟简直就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一切。
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成为王海莉童年记忆里永远的伤痛。
与王家隔墙住着的,是小海莉的一位远房二大爷。
从年轻时,他就喜欢去河里逮鱼摸虾,到山上打鸟雀捕野鸡。
小海莉回家没多久,这位二大爷扛着新买的一杆猎枪走出家门,兴冲冲地撒开两腿,去了很远的地方。
再回来时,二大爷像个得胜的将军,枪杆上挑着他的战利品,一只个头很大的黄鼠狼,浑身的皮毛油光水滑,一条好看的大尾巴毛茸茸的垂着。
村里有个上年纪的老人见了,说这只黄鼠狼恐怕是很有些道业的,弄不好会招来祸患,劝他还是赶紧扔回山里去。
二大爷才不理他呢,顾自大摇大摆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