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夜晚,巨石城被一层薄雾裹得朦胧,街道上湿润的青石板泛着微光,能听见春雨落在屋檐瓦当的“滴答”声。晚风带着新抽的柳丝气息,在巷口打着旋儿,掠过墙根刚冒芽的蒲公英,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极了姑娘们的呢喃。温泉大街上,一个男人正跌跌撞撞地走着,他身上的亚麻短衫沾了泥点和草屑,一边走一边哼着跑调的歌谣,歌声嘶哑难听,如同破陶碗在石板上磕碰,歌词断断续续,满是“完了”“毁了”的绝望字眼。
法务官塞佩提姆骑着一匹棕红色的战马,马身上的铁甲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冷光,马蹄踏过潮湿的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他带着四名巡逻兵从街角转出,看到那个醉醺醺的身影,眉头顿时皱成一团——这几天巨石城内实行宵禁,禁止任何人夜间出行,他刚想催马上前发怒斥责,火把的光却恰好映在男人脸上。
那是张满是酒渍和泪痕的脸,胡茬上还沾着几星酒馆的麦酒泡沫,正是鼠尾巷小有名气的商贩布尔。法务官塞佩提姆的语气瞬间缓和下来,带着几分试探和好奇:“布尔先生?您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游荡?这几天城里可是因春汛实行宵禁,夜间出行要是被皇家巡逻队撞见,可不只是被关进水牢那么简单。”
满嘴酒气的布尔踉跄着扑到马前,双手死死抓住马缰绳,指甲几乎要嵌进皮革里,指缝间还沾着些刚从酒馆带出的麦麸。他嘟嘟囔囔道:“完了、完了,全都毁了...我的商队在半路上被山洪冲了,我的钱、我的丝绸货箱,全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说着,他突然从腰上的鹿皮布袋里掏出一把金币,用力向空中一扬。金币落在湿润的石板上,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像一颗颗碎掉的珍珠滚落在地。
四名巡逻兵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们忘了塞佩提姆的叮嘱,连忙翻身下马,弯腰在石板缝里四处捡拾,冻得发红的手指在潮湿的石面上扒拉着,指尖沾了泥也顾不上擦,眼中满是贪婪的光。
塞佩提姆一把拽住要栽倒在地的布尔,又猛地回头,向巡逻兵们大吼道:“不许拿布尔先生的钱!都给我交回来,否则把你们的巡逻杖收了,编入尹更斯湖护航队!”他的声音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巡逻兵们吓得一哆嗦,连忙把捡到的金币放回布袋里,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指却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残留的金币温度,连指缝里的泥都蹭在了布袋上。
满嘴酒气的布尔突然伸手薅住塞佩提姆的衣领,粗麻布的衣料被他攥得皱成一团,还沾了不少酒渍。他口齿不清道:“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你,只有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请你喝...喝两杯,咱们...咱们边喝边说,这事...这事只有你能帮我。”
塞佩提姆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布尔腰上的布袋,袋口没扎紧,露出的金币边缘在火把下闪着诱人的金光,还能隐约看见袋底残留的几粒麦酒酒珠。他心中一动,连忙翻身下马,向巡逻兵们威胁道:“你们继续沿着这条街巡逻,从东头查到西头,仔细检查每一家店铺的门窗,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要是敢擅自离岗,就把你们关进水牢!”
说完,他半扶半拽着几乎瘫软的布尔,来到不远处的迪奥酒馆门前。酒馆的木挡板紧闭着,缝隙中透出微弱的烛光,像黑暗中一颗跳动的暖玉。风从挡板缝里钻进去,带着巷口的柳花香,还能听见屋内隐约的水壶沸腾声。塞佩提姆从缝隙里瞧了两眼,隐约看到屋内有个女人的身影在灶台边忙碌,他立刻抬手,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故意放得严厉:“开门!我是法务官塞佩提姆,奉命检查酒馆,看看有没有窝藏违反宵禁的罪犯!”
“法务官先生,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孩子在收拾灶台,刚煮好的姜茶还没倒呢。”酒馆内传来一个女人温柔却带着警惕的声音,“您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您也知道,这是迪奥多家的酒馆,我们可不敢做违法的事情,要是惊动了迪奥多先生,他怪罪下来,谁都可担待不起。”
塞佩提姆扶着快要滑到地上的布尔,又用力砸了砸门,门板上的木纹都被震得清晰可见。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多莉,我知道是你!别以为躲在里面我就没办法了,你要是再不开门,我明天就以‘私售烈酒、违抗宵禁’的罪名逮捕你——到时候你被关进水牢,你的孩子没人煮姜茶驱寒,要是淋了春雨生了病,可别怪我无情!”
屋内的多莉听到“孩子”两个字,顿时没了底气。她慌忙抱起缩在灶台边的孩子,孩子吓得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小脸蛋埋在她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眼角还挂着没干的泪痕。多莉走到门前,从缝隙里看了看举着火把的塞佩提姆,又看了看醉得人事不省、还在嘟囔“我的丝绸”的布尔,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拉开了门栓,小声问道:“您...您就看看,确认没有其他人就走,对吗?这段时间宵禁查得严,迪奥多先生也叮嘱过,不能留外人过夜,我实在不敢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