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这可咋整?”
栓子摸着脑袋问我道。
“老规矩吧,让弟兄们放枪放得热闹些,枪口抬高两寸。”我说道。
于是我们阵中枪放得震天响,听起来跟过年鞭炮似的。
对面时不时传来稀稀落落的枪声,终于渐渐听不到了。
嗯?希望是脱身了吧!
不过从鬼子的铁桶阵架势看,这应该不大可能。
天色暗了。
我吩咐手下人把枪停了,然后安排人埋锅做饭——就是哨兵也得安排下,免得被人摸了营就是。——于是我安排栓子带人去了。
话说栓子经历过这么些年,人成长了不少,居然也有点指挥若定的样子了。
不过有一点,这小子正在家里没怎么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于是我平日也逼他识字写字。
就是这小子一提起笔来,脸上的神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说宁愿抱着挺机枪往前冲也不愿意跟那秃秃的毛笔过不去,为了这个他屁股上很是挨了我好几脚。
对此我是异常坚持。
不知为何,从他身上我总看到些小鱼儿的影子——虽然两者可以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乱世之中,能多学会点东西总是好的——我这样跟他,也就是栓子,说。
不过这小子对拿着毛笔的兴趣,是远远不及拿枪就是了。
要是……
“什么人!”
我被一下惊醒,就看得所有人都举起了枪。
良久,就看见栓子举着左轮手枪,揪着一个人,推到我面前。
“发现一个奸细!”
他兴冲冲地说道。
我看跪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发现他穿着东北军服,从领花上看是个班长之类,没有戴军帽,可能是被掀掉了还是怎么的。
“你是谁的兵?”我问道。
“我……我……我是一一九师的兵……我……”
一一九师?我记得这好像是……
“这不是那个挖了皇帝坟的孙殿英军长的部队么?”
栓子悄悄在我耳边说道。
是,如雷贯耳。
作为逊清小朝廷“五品顶戴”的我,对此人简直耳熟能详了——想不知道都不行,在北京城里甚至有遗老遗少跑上门来要求我孙大少“主持公道”的——不成想我此时在东北碰上了此人,这可好玩了……
民间甚至有传说,这位孙军长和南方的孙先生,都是大清的命数,他们都是大明孙承宗的后人,注定是要灭这大清的,一位灭国,一位挖坟……
好吧……孙殿英好歹跟孙承宗是河北老乡,可这南方的孙先生这辈分隔着也太远了些……
当时我费劲唇舌想让那些遗老们明白,我只不过是一个小生意人,何德何能参与此事。
不过其中一位胡子老长的吞吞吐吐终于说了实话:
“咱们就是想,孙公子跟老几位都是同宗,说话总有分量些……”
……
“你们孙军长呢?”我问道。
“他……他应该还没突围出去……我想……”
很好,这小子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说了。
“长……长官……我想……我想孙军长可以跟长官谈谈。”
在我看来,这小子分明就是想自己逃,被逮住了改口而已。
不过这对面既然是打鬼子的,我总不能不念些香火之情。
于是我做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惊讶的决定——单刀赴会。
匆匆忙忙找来的这套长衫在我身上总显得有些肥大,不过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是很好奇,这位历来以鼠首两端有奶便是娘着称的孙军长,在当面的东北军上层都避战的时候,为何偏偏是他率部死战不退?
那个被释放的俘虏在前头引路,我一路往前。
因为这怎么都是在前线上,我当时一瞬间想象自己白衣白袍白马赴会的桥段是演不成了,倒是穿着肥大的长衫连滚带爬地吃了不少土,当年那些大吹“白衣神枪”法螺的说书先生们一旦得知,想必非七窍生烟不可……
“嗖~”
正在神佑万里,冷不丁我身旁泥土上扬起一撮尘土,我下意识低头往一旁滚开。
“口令!”
有人喝道。
“还我河山!”
我身边这位俘虏的价值终于体现出来了。
出乎我意料,虽然这位只不过是个班长之属,但居然一路畅通,不多时,我就见到了那位历史上赫赫……呃……有名的孙军长。
和我想象中穷凶极恶最好还满脸刀疤的凶狠之徒不同,眼前这位留着东洋八字胡的枭雄,居然带有几分儒雅之气。
“阁下好胆色,我是没想到小鬼子手下还有如此人物。”
他一上来就毫不客气。
不过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恼的,毕竟其他不谈,我现在的身份可是“汉奸”,他可是力战日寇的抗日将领,这气势上其实他早就压我一头了。
不过我早有思想准备,微微一笑道:
“并肩子,海冷里啃(自己人,都是当兵的)。”
我晓得他是河北人,所以用四九城外的“切口”试他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