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末,谢时微回了国。
楚译见到他时,几乎吓了一跳。
数月未见,他哥比上次离开时更加清瘦。
裹在柔软的羊绒衫里,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眉宇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忧郁。
最刺痛楚译的是那双眼睛。
曾经清亮如寒星,此刻却黯淡无光。
仿佛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灰尘。
“哥!”
楚译几步上前,握住谢时微那双微凉的手,语气满是心疼和焦急,
“你怎么……怎么憔悴成这样?是出去旅游累着了?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事,小译。”
谢时微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安抚道:“就是……有点累,休息一阵就好了。”
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
“真的只是累?”
楚译不信,目光紧紧锁着他,“哥,你别瞒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子,我看着害怕。”
他敏锐地捕捉到他哥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悲伤。
谢时微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
沉默在温暖的客厅里蔓延。
只听得见壁炉里木柴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过了许久。
久到楚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他才听到他哥低喃道:
“小译……我……好像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声音轻得像叹息。
砸在楚译心上却重如千钧。
“很重要的人?”
楚译一愣,随即脑中灵光一闪。
他哥不会是在旅行的时候谈恋爱了吧?然后失恋了吧?
楚译小心翼翼地问,“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那个人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谢时微的身体僵了一下。
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嗯。”
楚译的心提了起来:“男的女的?”
“男的。”
楚译看着他哥这副失魂落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模样。
一股怒火瞬间窜上他的心头。
他哥这么好的人,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始乱终弃?!
他猛地站起来,声音都拔高了:
“是不是那个混蛋欺负你了?辜负你了?他人在哪儿?叫什么名字?哥你告诉我!我去把他抓回来给你赔罪!他敢让你这么伤心,我饶不了他!”
谢时微看着弟弟义愤填膺的脸,摇了摇头。
“没用的,小译。”
他嘴角弯起一个苦涩的笑,
“他……不在这个世界上。”
在那个世界,他也早就“死”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
是一整个世界。
他们此生再也不会相见了。
楚译瞬间如遭雷击。
满腔怒火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浇得透心凉。
只剩下冰冷的震惊和巨大的悲悯。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不是背叛。
而是……死别?
难怪他哥会变成这样!
……
谢时微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劲。
为了不让家人再为他担心,他强迫自己戴上了一副平静的面具。
他不再提起那个“弄丢的人”。
甚至在楚译试探性地问起时,也能挤出一点笑容,说“都过去了”。
白天可以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
可到了夜晚,失眠如附骨之疽,折磨得他整夜难眠。
新年过后。
为了彻底避开那些担忧的目光。
也为了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牢笼”。
他在远离市区的地方买下了一座山庄。
庭院深深,青山绿水,远离尘嚣。
有荷塘,有竹林,有半亩花田。
谢时微每天钓鱼、喝茶、浇花。
日子看似平静。
可他的失眠却越来越严重。
医生开的安眠药从半片加到两片,再到三片……
效果却越来越微弱。
长夜漫漫,清醒地熬到天色泛白成了常态。
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大脑却异常清醒。
一遍遍回放着与薛远相关的点点滴滴,甜蜜的,幸福的。
最后都定格在薛远梦境中那绝望痛苦的眼神里。
他甚至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在庭院修剪花枝,眼角余光会瞥见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熟悉身影,倚在廊柱下静静看着他,可一回头,只有空荡荡的风和摇曳的竹影。
有时,在书房临帖,墨迹未干,耳边仿佛听到一声低沉沙哑的“恩恩”或者“宝宝”,带着无尽的思念和痛苦,惊得他手一抖,污了整张宣纸。
谢时微知道这些都是幻觉。
可是他控制不住。
每次幻觉出现时,理智让他及时止损,但是情感却让他都忍不住陷入那份短暂又虚假的慰藉。
可是虚假终究无法变为现实。
白色的药片,苦涩的回忆,日复一日的麻木。
药瓶里的药消耗得飞快,医生甚至委婉地建议他寻求更专业的心理干预。
山庄里修身养性的生活并没有让他失落的心得到安息,反而日渐空虚,焦躁,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