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像大被,压盖着重山万壑。
山风呼啸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屋顶茅罥四散,寒气钻进西窗。
起初还是绵蒙细雨,刹那便变成倾天暴雨。
屋里的老人再也受不了山雨的侵扰,在一阵窒息的急促咳嗽声中惊醒。
他支起不堪负重的木窗,飘飞的雨珠像疯狗一样跳进来。
散乱干枯的白发如风中残絮,露出了老树盘根般的面容,耷拉的眼皮下藏着两盏明灭的昏灯,倒映着风雨中摧枯拉朽的稻田。
手忙脚乱挣扎着站起,却浑身一软,棉花似的瘫倒在地上。
眼睁睁看着田就在眼前,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怎么也爬不起来。
老人病了,病的很重。
约莫是上月插秧时落下的病根子。就是为了贪那两株秧苗,染了风寒。或许追溯到更久,还有更深的病因,只不过老天保佑没倒在田里。
大雨泼天得下,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仿佛自知命数将尽,老汉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手里的油灯也啪地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我今年八十有二,劳作了一辈子,年岁也该到了。罢了,总该歇会啦.......”
随即脖子一歪,没了意识。
“诶,这雨下的草淡,把老娘淋了个透!”
膀大腰圆的村妇手拎壶浆,背竹篓,一路叫骂着跑到檐下,后边跟着几个孩童。
村妇用力跺跺脚将泥点跺掉,看见门口满身泥污的老人,立刻发出尖哮。
“李长生,你个没卵子的,你家那个老不死的又窜出来了!哎哟,真恶心——”
咆哮声隔着雨幕传出去老远,一个身形佝偻瘦弱的男人跟着低头钻了进来,同样也吓了一跳,“爹诶!你咋趴地上!”
男人连忙把老人搂了起来,探了下鼻息,感受到指尖的温热后长舒口气,“树生,河生,快搭把手,把你爷爷抬里屋去。”
“老天爷怎么不赶紧收了这老不死的,叫他留着祸害我家,多了张吃米的嘴不说,每年还得多在衙门那交份人头税!”妇人嘟囔着,不停翻着白眼。
“你这妇道人家,说什么呢!”李长生听不下去呵斥了两句,立刻被后者居高临下瞪了一眼,顿时闭上嘴巴。
两个约莫十三四岁上下的男童,大手大脚地将面目模糊的李敢抬上那张梆硬的木床,立刻便被妇人高声招走了。
年纪最小的幺妹留了下来。
她今年十岁,个子却如同六七岁矮小,圆圆的脸上脏兮兮,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粗布织的襟子,显然是他那两个哥哥穿剩下的。
她抿着嘴站了一会儿,跑去打来了桶水,为老人小心地擦拭着身子。
老人嘴巴嗫嚅了两下,涣散的瞳孔重新聚拢,一道精光驱散了眼中的浑浊,他瞪大了眼,把幺妹吓了一大跳。
那眼神,直瞪瞪,亮澄澄,给人一种年轻朝气的感觉。
李鹏举先是看了眼那四壁光溜溜的家,又瞅了眼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的李长生,接着看到灶房里两个烧柴火的男童。最后将视线收回到面前脏兮兮的女娃脸上。
“我叫李鹏举。
今年八十二。
劳作一生,病殁于野?”
“简直是天崩开局。还不如死了算了。”李鹏举心如死灰。
李雨生感受到了老人的目光,用软软的小手拍了拍老人的背,“爷爷,你饿了吗,妮儿去给你拿两个馍馍过来。”说罢便小跑去了灶房。
“死妮子,要死啊,拿那么多,喂猪吃呢!”妇人高声呵斥着,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李雨生捧着半团黑乎乎的馍,撕成条,泡了水,喂到李敢嘴边。
李敢吞咽了点食物,慢慢恢复了力气,总算有了翻身的力气,他朝妮儿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养神。
妮儿见爷爷闭上了眼,便放心走开了。
李鹏举接着便翻找起脑中的记忆。
此间地界名为大元山,重峦叠嶂,零星遍布着着不少村落和猎户。
往西五十余里,有集镇。但路途艰远,翻山越岭,鲜少人去。
绝大多数都在山里过着男耕女织的单机生活。
不出意外,原身这名老者也是再普通不过的村夫,守着祖业开垦的几亩良田,将两个儿子拉扯大,终生没有出过山,对于山外之事也知之甚少。
年少时,曾跟一名老猎户学过些许把式。曾听闻山外有些武者,能有力劈巨石,飞身渡河的本领。
只是很快,那种独属于老人的虚弱疲惫之感占据了意识,让他不得不安心养神。
“难怪老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