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薄言诧异地挑了下眉,明显意外陈念安这都能猜准。
“程拾说的。”
“刚才去上班他一直念叨,自家老婆最近迷上了一个小鲜肉,天天抱着手机一边流口水,一边嘀咕,什么什么腿像塞纳河畔的春水,还有什么什么腰像什么弯刀,我记不得了……”
顾薄言就只记住了前面那个春水,后面的记不得了。
能在情急之下扒拉来用,完全是因为是情急之下……
“……”陈念安。
人家说的那是,哥哥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哥哥的背不是背,是保加利亚的玫瑰;哥哥的腰不是腰,是夺命三郎的弯刀……
不过,顾薄言能哄着说出这句话,已经超出了陈念安想象。
再看看他那蹲床边抿唇的小表情,陈念安再也绷不住了,没忍住笑起来。
她揉了揉顾薄言脑袋。
然后一骨碌爬了起来。
顾薄言只感受到脑袋被乱糟糟敷衍地揉了一把,旋即身边刮过一阵风,门开了又关上,陈念安穿着拖鞋哒哒哒跑出去了。
“?”
顾薄言起身。
身上衣服是出院时就穿在身上的,白色的衬衫下摆已经因为刚才下蹲的动作,有些发皱。
背后和前胸的伤口似乎开裂了,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今天下午忙着处理钟家和陈远山的事情,公司警局两头跑,顾薄言的形象实在算不上,现在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更难受。
顾薄言皱了皱眉,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想要洗澡。
“顾薄言!”门被推开,陈念安抱着什么冲了进来。
暂时打断了顾薄言思绪。
他赶紧张开怀抱,生怕陈念安没刹住车摔地上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顾薄言蹙着的眉心未散,拉住冲到近前的陈念安。
“给你。”陈念安喘了喘气,仰着脸将手里的盒子郑重递了过去。
顾薄言霎时怔住了。
目光凝结在那一方小小檀木盒上,久久未动。
陈念安很有耐心,只笑着看他,没有催促。
顾薄言微微抬眼。
卧室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将她侧脸笼罩在淡淡的光晕里,漂亮柔和得不像话……
良久,垂在衬衣边的骨节手指很轻地抖了抖,顾薄言终于有了动作。
他低着头,捧过了檀木盒,低头看了好一会。
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念安走上前了一步,双手圈住顾薄言的腰。
埋在他胸膛,像在无声的安抚。
“没事了啊……”她声音很轻。
仿佛寸草不生荒漠里拂过一阵清风,吹散了常年累积所有挣扎不休的痛苦。
“嗯。”顾薄言低低应了一声。
心脏在骨骼下,一下一下有力跳动,手心里妈妈的骨灰盒沉甸甸……
“等我。”顾薄言抬起头,沉沉说一句,便出去了。
没一会他就回来了,手里的骨灰盒已经放好。
他侧身拿过茶几上先前放的文件夹。
“这是什么?”陈念安低头问。
顾薄言手往上扬了扬,示意她接过去看。
翻开蓝色文件夹扉页,关于钟家老宅解封,几个盖了章印的大字映入眼帘。
几乎是瞬间,陈念安鼻尖就一阵发酸。
说不出话来。
她抬头,湿润的眼眶对上顾薄言鼓励的眼神,陈念安坐在床边翻开了文件夹。
……
良久,她合上文件夹,坐在床边,看着地板上的落地灯,有些出神。
泄露核心机密的人已经抓到,私人行为,与企业无关。
钟家被查封的老宅,即日起封。
钟家公司信誉恢复,将于七月十三,财经新闻上,报道。
“念安,想去见他吗?不想去的话就不去了。”顾薄言坐下来,握着陈念安冰凉的手。
“嗯?”陈念安回过神,看向他担忧的眼睛,轻轻道:“见。”
*
翌日。
入秋的凉风吹得街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不禁拢紧了身上的外套,搓了搓手,加快了赶去上班的步伐。
市局刑侦大门口台阶上。
两棵巨大的梧桐树,将穿着一身黑风衣长相极为出众的年轻男女笼罩着。
蜷缩如枯蝶般的落叶,在秋风里盘旋着蜿蜒飘落,而后晃晃悠悠停在女人纤细的肩膀上。
“走吧。”顾薄言抬手,将陈念安肩头的落叶拂了下来,低声道。
“嗯。”
进了市局,一身警察制服的李光将两人带着进电梯,穿过二楼走廊,往尽头一间审讯室走。
他看向顾薄言,边走边道:“陈远山今天录完口供,就要送往隔壁。”
隔壁是监狱,陈远山判了八年。
顾薄言没有说什么,看向陈念安苍白的侧脸,有些担忧。
几人走到了尽头,站在单向玻璃外,可以看清趴在审讯桌后,看不清脸的男人。
陈念安身体僵硬了一瞬,很短暂,但顾薄言还是极快地拉住她手,低声道:
“没事吧。”
玻璃窗里的男人埋着头,许是这一年一直在逃亡或者在愧疚,两鬓些许斑白,老旧的囚服将整个人蜷缩得格外颓丧,沧桑。
即使没看清脸。
也感觉仿佛老了十岁……
“没事。”陈念安扯了扯嘴角,很勉强地笑了笑,“我先进去了。”
顾薄言站在玻璃外看着她进去。
李光将门打开,抬手腕看了看表,笑道:“最多半小时啊,隔壁监狱大队来提人了。”
陈念安点点头,没说话。
身后的铁门哗啦打开又关上。
只剩下两人。
脚步声在幽冷的审讯室很轻,却很清晰。
趴着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肩膀抖了抖。
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仓皇地缓缓抬起头,在看清面前的陈念安时。
一滴泪水从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下来,滴在桌上,晕开一圈泪迹斑驳。
“安安……”陈远山下意识抬手,手腕上的铁镣铐哗啦作响,“安安……对不起,对不起……”
他张着嘴,四五十的男人,却像一个小孩一样泪流满面。
像被毒哑了般,他说不出话,只不停地捶着自己胸口。
陈念安后退了半步,喉咙干涩,她感觉哑掉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