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下

矇眬间，袁五华腰间的传呼机响了，他有点恼火，想骂人，一看是家里的电话，他掏出手机打了过去，那头传来了袁桂山的声音：“五华……” 袁五华打断了他，埋怨道：“爷，告诉你我买了一个手机，你直接打手机呀，还打什么扩机？” 袁桂山说：“我不记得手机号码。你在哪？我要去镇里开会，你马上回来，送我去。” 袁五华说：“晓得了。就回。” 袁桂山放下电话，起身来到房间里，打开柜门，在抽屉里找出一些资料，放进包里，作为雾山村的支部书记，他估计自己要在会上发言，因此因此带些资料以备万一。 清早镇党政办吴主任就打来电话，通知袁桂山参加今天上午九点召开的环保迎检工作会议。吴主任反复强调，今天这个会议非常重要，全镇所有的村书记、村主任、各纸厂负责人、镇纸业协会会长都要按时参加，不许代会。吴主任还说，这个会议由党委刘书记亲自主持。刘书记特别叮嘱，其他人不到，雾山村的袁桂山一定要到。袁桂山知道刘书记说这句话的意思，雾山村有大小十一家纸厂，占了黄桥镇二十三纸厂的近一半，是环保工作重点村，这些年来雾山村的纸厂环保问题不断，是镇党委政府的一块心病。 袁桂山来到灶屋，看见老伴刘妹辉提着洗好的菜到了门口。刘妹辉一进门就问道：“今天周运益家什么事啊？这么早他几个女儿郞婿都回来了。” 周运益七年前中风后，袁桂山接替了他的村支书职务。两家人相对而居，中间隔了一条马路。 袁桂山说：“今天是周运益七十岁。” 刘妹辉恍然大悟道：“啊，对呀！今天是周书记七十大寿啊，你看我这记性！怪不得他女儿郞婿回得那么早。哎，山老倌，周书记会不会做寿酒呀？” “依周书记的性格，我估计他不会做。”袁桂山道，说着瞪了刘妹辉一眼，“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快点炒菜，我吃了饭还要去镇里开会。” “快了，只一个小菜了。”刘妹辉说道，把菜放进锅里，炒了起来，“我也晓得周书记不会做寿哩！如果做寿酒的话，是要去好好敬一杯酒。那年要不是他态度坚决，任何人都不准在石头桥以上建纸厂，只怕清江河里早就臭了，今早我还不晓得去哪里洗菜哩！” 袁桂山听了没说话，把炒好的菜端到桌子上，盛了一碗，吃了起来。 刘妹辉把小菜端到桌子上，又盛了两碗饭，道：“五华这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刚说完，袁五华开着车来到家门口，使劲地摁着喇叭。袁桂山道：“这家伙，叫什么叫！吃了饭再去。” 刘妹辉开门出来，大声道：“五华！你爷叫你吃了饭再去。” 一会袁五华进门叫道：“爷，你不是说马上去镇里吗？怎么还不走？” 袁桂山正吃着饭，头也没抬，说：“我九点的会。我不说马上去镇里，你会马上回呀？到时不晓得你又跑得哪里去了！” 袁五华走到桌子边坐下，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三下两下就吃了一碗，自己起身又盛了一碗。 袁桂山接着说道：“你吃了饭后，去孙氏纸业跑一趟。” “做什么？” “党政办吴主任说，孙成业也要参加这个会议，打他扩机没回话，打他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吴主任要我去通知一下。” “孙成业也要参加？这是个什么会议？” 袁桂山抬起头来盯了袁五华一眼道：“吴主任说是环保迎检会议。我打了孙成业电话，也没人接。” 袁五华吃完了饭，把饭碗筷子往桌子上一丢，起身去孙氏纸业，刚走了几步，猛然想起在那里可能会碰上周伟明，折身问道：“爷，周伟明早两天问我要那三万块钱，你手头有钱没？” 袁五华买车时少了钱，便找周伟明借了三万元钱，答应半个月后还。半个月过去了，五华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前天周伟明打电话来要他还钱，袁五华恳求周伟明再宽限三日，周伟明答应了。 袁桂山说道，“我手上哪里有钱。纸厂要开工了，到处要用钱，我还愁着去哪里凑钱哩！” 五华听了没作声，转身要走，袁桂山叫住了他，说：“啊，对了，五华，你可以去找几个销售员和华鑫包装厂，他们手上还有些货款。” 袁五华一听就恼了，叫道：“不去！”冲到车前使劲拉开车门，开车往孙氏纸业而去。 孙氏纸业在樟树湾后面不远的雾山山麓，袁五华一会就到了孙氏纸业大门外。孙氏纸业大门简朴、气派，门的上方是用圆钢焊成的弯月形拱，“孙氏纸业”四个巨大的红字镶嵌在上面。 袁五华进了大门后，找了一个地方把车停下。里面重车、空车、大车、小车、摩托车，进进出出，人也不少，来来往往，喧嚣鼎沸，热闹非凡，袁五华看到这个场景，觉得自己家的纸厂也太寒酸了。 袁五华来到办公楼二楼孙成业办公室，门没关，在门外喊了一声“孙老板”，走了进去。里面没人，他又叫了两次，依然没人回应。他准备出来，刚到门口，脑袋就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胸脯上，仰起头来一看，原来是周伟明。 周伟明高了袁五华一头，长的很是帅气，见是袁五华，周伟明有点惊讶地说：“五华，这么早？” 袁五华笑了笑说：“我来告诉孙总，今天九点镇里有个会，通知他参加。” “要孙总参加？什么会呀？” “环保方面的会。” “孙总可能去不了。” “怎么啦？” 周伟明笑了笑说：“今天是我爷的生日，孙总要去我家。” 袁五华有点惊讶地说道：“啊，今天是周书记生日呀！那我等会告诉我爷，我们来喝一杯寿酒。” 周伟明笑着摇摇头，说：“我爷不做寿！今天只是孙总和我们两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不请外面人。” 袁五华这时记起周伟明与孙成业的女儿孙怡芳结婚快一年了，便笑道：“伟明你还叫孙总呀，你要叫爷，懂吗？” 袁五华以前不喜欢周伟明，甚至不愿意见到他，刻意回避着他，可是周伟明结婚后，袁五华对周伟明的厌恶一下子就没了。这点连袁五华自己都觉得奇怪。 周伟明笑了笑，没有答话。 袁五华问：“孙总呢？这么早就去你家啦？” “没有。昨天广东一家包装厂的老板来了，他一清早就陪老板到厂子周边看看去了。”说到这周伟明忽然记起了一件事，问道，“五华，你答应今天还钱呀，带钱来了？” 袁五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伟明，我现在没带钱，下午给你好吗？” 周伟明有点生气，叫道：“五华，你不是说三天吗？今天三天到了呀！” 袁五华笑笑说：“今天下午还是第三天呀！下午我一定还！” 周伟明大声说：“你要我怎么信你？” 袁五华正要说话，孙成业来了。孙成业中等身材，面色白净，穿着白色衬衣，深色西裤，戴着一副眼镜，见到袁五华后，笑着招呼道：“五华，这么早呀！吃饭了吗？” 袁五华笑着回答道：“吃了。” 孙成业转头对周伟明说：“什么事呀，伟明？这么大声!” 周伟明马上笑了笑，说：“刚才与五华在谈还钱的事。” 孙成业说：“有话好好说。” 周伟明笑着点点头：“嗯。” 孙成业问袁五华：“有事吗，五华？” 周伟明抢着说：“五华来通知您去开会。” 孙成业说：“哦，通知我开会？什么会？” 袁五华说：“镇里的会，我爷说是环保方面的会。我爷说，镇里党政办吴主任打了您的扩机，也打了电话。” “啊，今天早上我把扩机、手机都在办公室了，没带在身上。广东那边来了一个客户，早上陪他在外面转了转。”孙成业笑了笑，又问道，“几点的会？” “九点。孙总，通知送到了，我走了。我要送我爷去镇里开会。”袁五华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孙成业送了出来，说：“五华，我晓得了，谢谢你！” 等袁五华下楼走了，孙成业才转身进来，对周伟明说：“伟明，我陪邝老板吃了饭，他已经走了，你不用管了。等会你去江湾接了你岳母娘去你家里。” 周伟明点点头，回应了一声：“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