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城西。
这里有一片连绵的矮山坡,山脚下是一汪碧绿的清湖,湖中有一栈道,直通湖心的小亭。
周围风景怡人,近几年越发成了黎州城一处郊游踏青的好去处。
如今暑气尚未蒸腾,沈明时下车便看见不少人三两成群,友人结伴,在湖边赏景。
沈明时看了那湖一眼,回想起白月光说过的话,心中约摸知道了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多说多错,裴缄不开口,她就当个哑巴跟在他身后。
裴缄没有沿着湖边走,径自走上了通往湖中心的栈道。
沈明时偷偷瞥了他的背影一眼。
堂堂当朝左相,应该不会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把她从亭子里推下湖去。
她低着头跟上去,走到栈道三分之二处,前面传来裴缄淡淡的嗓音,携微凉的湖风,擦着她耳际而过。
“几年不见,这里倒是变了模样。”
沈明时在心底倒吸了口气。
开始了!开始了!这就开始了!
她死死掐紧自己的手,让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开始说些废话。
“嗯嗯嗯,比当年是变了不少。”
“你觉着,可还熟悉?”
沈明时:“是挺熟悉的,相爷您呢?”
废话第二步,把话题抛回去。
裴缄脚步微微一顿,一手把玩着腰间玉牌,侧着身子回头看她一眼。
“可本相怎么不觉得?连当时事发的位置都不太记得了。”
“……你给本相指指?”
沈明时:“……”
她抬起头,莞尔一笑,一双狐狸般明亮的眸清澈见底。
吹了湖风的嗓子带着一股糯糯:“相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就在亭子边上呀,当年我太小,只好趴在栈道上将绳子抛给您。”
“是这样吗?”
裴缄蹙了蹙眉,幽暗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看了一眼湖中心的亭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本相怎么记得……”
沈明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袖子里的手掐得指尖泛白。
“哦……”
忽然,裴缄开了口,好像才想起来似的点点头:“本相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那里……”
沈明时袖子里的手骤然一松,长长出了口气。
当时白月光说的没有这样细致,她也只是拼凑了一番,模拟了一个最合适的场景。
还好,还好赌对了!
“对了……”
沈明时:“!!”
裴缄看了她一眼,忽然朝她走了一步,抬起手朝她脸颊拂去:“这么……”
沈明时骤然一惊,连忙偏了偏头。
裴缄怎么回事!她都说对了也要拧她的头!
裴缄的手在空中滞了一瞬。
幽幽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战战兢兢,别靠近我的模样,顿了顿,将手收了回来。
他从袖中掏出方手帕:“这么热吗?都出汗了。”
沈明时下意识接住那方手帕,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想干什么……
沈明时讪笑两声:“明时不敢劳动相爷。”
一边说,一边连忙拿着帕子胡乱抹了抹额头:“让相爷见笑了,大概……大概是我身子虚,比不得相爷,对了,相爷方才想要说什么?”
裴缄看了她一眼,却不再开口,转身继续往亭子里走。
沈明时在后面,擦汗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抽了抽鼻子,真小气。
吓她还不允许她躲了?
她将帕子叠好塞进袖子里,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到了亭中,湖风骤然更大起来。
沈明时捋了捋吹乱的头发,扭头看向裴缄。
他负手而立,湖风扬起他的衣角,发出“哗啦”的响声,他岿然不动,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什么。
不管他在想什么,沈明时暗自在心里求神拜佛,乞求他赶紧回去得了。
求了半晌,那头一个神佛都没答应。
沈明时听着裴缄阴仄仄的声音传来。
“站在这里,本相倒是慢慢都想了起来,除了救命之恩,本相似乎还欠你一顿糕点。”
“噌”。
沈明时听见了自己脑子里某根弦断裂的声音。
糕点???
“忘了?”
裴缄看过来,眼中带着一抹兴味,仿佛她忘了是件高兴的事儿。
沈明时脑子都快转冒烟儿了,面上只能先敷衍道:“明时只恍惚有个印象,更多的,却是记得不如相爷牢了……”
“好说,本相帮你回忆回忆。”
沈明时:“……”
“你那日拎着一包油纸包的糕点,给本相扔绳子时,糕点就放在旁边,结果你为了扔远些,小胳膊太过用力,将糕点一齐扔进了水里。”
“本相爬上来时,就见你低头盯着水里的糕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说到这儿,他忽然看她:“正是,和你现在这副模样如出一辙。”
沈明时低着头:“……”
她现在哀悼的是自己的命!
“本相说了会赔你,要你第二日依然在此等候,可翌日本相等了一天,都不曾见你。”
“你为何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