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鹿朝可曾亏待于你北军?鹿朝可曾盘剥尔等粮饷?如今不但有人率兵投罗,更要造反?岳氏但凡说了这话,那便是千夫所指。莫说过去皇权稳当,哪怕当下鹿朝朝局糜烂。你北方守军已成军阀之实,还要求其名?
兵,非其所倚也。地,非其所需也。
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元帅要挨个说服手底下的将领。将领要说服他们的家人。
当同心协力之时,方能高举大旗。
杨暮客第二日去会见岳樵夫。
他听了后面的话,闭上眼睛默默思索。他很无奈,很无力。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但他没有苛责。
“那便这样,贫道于此逗留几日。等尔等消息,正巧有一处邪祟需要处置。”
岳樵夫则阴沉着脸,“你如此逼迫本将军,不算干涉人道吗?”
杨暮客嗤笑一声,“贫道何曾干涉?你早有此心,我以你性命要挟?还是拿着大势去欺你?”
岳樵夫两腮鼓动,收着嘴唇说了句,“这一步,就是您推的。”
杨暮客哈哈大笑,“就当是贫道推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您干涉人道!”
杨暮客懒洋洋朝着林外走,“贫道物我齐平,何惧因果?哪怕是说贫道掐算的,无所谓……被人唤一声妖道又何妨?”
岳樵夫目光灼灼地看着杨暮客,终于笑了,“大可道长够干脆。”
三日后,秋雨来袭。
城外良田抢收开始了。
那些流民一个个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儿。能吃饱,比什么都重要。更不能让这些粮食烂在秋雨里,他们还要靠着粮食过冬。
信使频繁来往于官道之上。
太子逃亡,礼部尚书罢官回乡。择亲王摄政,不日登基。鹿朝的朝廷也在努力恢复秩序。
当北方驻军启奏。鹿皇无道,北方军政一体,再不听调。
文臣大骂。贼臣逆子!有何颜面祭祀岳氏先祖!
三军元帅祭祖祭旗。
“朝廷害虫横行,皇室昏庸无能。致使流民失所。今,北方军民一心,共守疆土,提防妖邪。废鹿朝钱币,与罗冀通商,以求修养民生。此番本帅,为生民请命,为社稷请命。自立公国,仍属鹿朝。若鹿朝悔改,自然归心。天地为证,生民为证……”
杨暮客漫步在雨水中,那两座奶头山驻留的流民更多的,风雨脚下,有洪水漫过大陆。行人越发艰难。
还剩下近万人在路中推推搡搡,互相并在一起取暖。
前方骑马的军士大声呐喊,给他们引路。
杨暮客站在山口处,掐御木诀。
雨雾中一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他脚下生根,用力抬起土丘,让外面雨水向着两座山的山脚分流。
“见鬼了,这条路什么时候弯了?下雨还能把人下迷糊不成?”
“休得多言,引路要紧。雾中多诡异,我等小心防守。接完了这些流民,封锁要道,防止有斥候于此通过。”
“听令!”
雨中萧艳凭空走出来,“上人,是否要奴一同施法?”
杨暮客没言声,好似没听见。那便是不准萧艳插手。
两座山压在地脉之上,不把这山抬走,不改变此地风貌规整地脉无从谈起。
临近北海,此处地下水盈满。更没有杨暮客放水的空间,他只能这么抬着一层地皮,让洪水分流,山中官道上的行人更好走些。
一日过去,官道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人,骑马的边军来回巡视,将那些流民直接扔进车里,冲过汹涌的洪水。顾不上什么温柔可言。
杨暮客终于抵不住法力消耗。轰隆隆的山洪泻下,地皮落下去淤塞的泥水也冲进了官道里。
里面的车队刚冲出来不久,回头望,不禁大呼,“我的天!就差一点儿,我等都要埋在里头了。”
“啰嗦什么。快点回营,安置好了这些流民。赶紧上报长官。要在立冬之前清淤。”
杨暮客懒散地趴在马背上,轻声说着,“我想到了如何治理这处穿风煞……”
马儿开口问,“上人当真慈悲。”
“可贫道的计划一点儿都不慈悲。要至少数万役夫,日夜劳作,将那官道拓宽,修建排水渠。以两座山体为石矿和土矿,迁徙军营于山头儿驻守。而后在官道前方植树造林,地底水河乃是盐碱之水,寻常树根本活不得。冬日寒风每刮一次,几乎便是徒劳无功。少说要百年,才能成林。任重而路远,你觉得贫道该相信凡人吗?”
“奴……”
萧艳终归是答不上这话。
杨暮客哼哼笑着,“且信他们一回。就这样。”
待杨暮客打坐调息完毕,又去找到了岳樵夫,将此话说个明白。
岳樵夫竟然击掌称赞,“道长。您给我们找了一个好理由让军民一心啊。水?水一点儿都不是问题。数千年前,销毁废弃火药的大坑如今已经是一片大湖,那湖中都是淡水。我等至今年年仍然去炸,水中根本没有活物。这水就是天然的蓄水之地,平日里我等根本用不着。如今拿来浇林子,再适合不过。至于又耐寒又耐盐碱的树木。也不是没有,都是小灌木。可以混合种植,先种下小灌木养水土,而后栽种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