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的回答,正如明福真人所料。
疏恍真人传递的消息如今早就在高门扩散开。
这观星一脉的独苗,有自己的心中主张。此事一直有迹可循。
他对龙种说过,化身成人便是人。他亦对随行的妖精化形的贴身婢女说过。如今到了合悦庵这天道宗地头儿上,依旧如是所言。
从物我有情,到物我齐平……这观星一脉的道传本就该如此。
道理是个好道理,但很可惜,明福真人不认。她认得是天道纲常,她认得是春风化雨,否则也不会守着苦寒岛屿,等冬去春归。
这回她不曾唤他师弟。
“道友,还是快快了结你的因果去吧。你这标志男儿在我庵中,不利女儿家修行。惹了哪个春心萌动,都是你的孽障。”
“此番多谢真人收留,贫道处置完旧日因果自行离去。”
离开掌门居所,杨暮客呼唤企仝。被企仝接去了一间小院。
小院里果树繁茂,一些洞天女官飘荡在外,手持宝镜聚拢阳光。这里常年入春,缺了的夏日炎炎,需要门中灵兽来补上。
那些女官见着杨暮客嗖嗖都躲了起来。
企仝遮面轻笑,“上人快快进去吧,咱俩弄妥了事情,你也好快快离开。免得大家都不自在。”
“如此甚好。”
杨暮客随企仝真人进了草堂,等她打开洞天。
云雾之中,他又来到了那处宫廷居所。
此回宫廷之中只剩下白青一位女官。
白青手里拿着杨暮客赠给她的白府旧物,面上冷冷清清。
“白青参见紫明上人。”
杨暮客大大方方,“你们这些洞天神官没有香火,是怎么延年益寿?”
“启禀上人,吃些灵果儿便好。主上将法力分给我等,遂平日里不需消耗本源,灵食中的灵炁足以补充消耗。”
杨暮客听后挠头,怪不得企仝主动认输。若是他毫无顾忌闯进洞天,不知又要做下多大的孽。
“你与贫道有过一段缘,但你不记得了。”
“奴家明白。过往也曾有人与我说过。那日你带着明宝过来,我好像记起来一些,但也不甚清楚。”
杨暮客叹息,“当年若不是我犹豫不定,你也不会北上,亦不会枉死。这恩怨能解开么?”
“奴家既然记不得,若是上人也忘了,那便解开了。”
呼……杨暮客深呼吸,“贫道可不会忘。这样吧,贫道曾经赠你木炁,你应该晓得自己与别个不同。我自此收回木炁,只留给你一个许诺,只要贫道能力范围,贫道定然全力相帮的许诺。”
“好。”
杨暮客一伸手,那缕月桂元灵之气尽数收回,被他存在内府之中。他已经用不着了,但总归有这些木炁的去处。
白青被抽走了月桂元灵木炁,人面有些恍惚,背上长出了蛾子翅膀。
杨暮客胎光出窍,带着蛾女飞起,飞入了一片幻境之中。
他俩看到了一个恶鬼幽精领着一个漂亮少女,对着一座山指指点点。那恶鬼幽精贪婪地吸食着少女身上的元气。
“这便是我曾对你做的孽,我展示给你看,你也莫要忘了。我如今依旧没治成幽精,所以不方便用它给你赔罪。但我的承诺你要记好了,只要贫道能力所及,定然全力相帮。”
“奴家记下了。”蛾女静静地看着那个少女,少女就如同一只小鹿,又惊又怕,又喜又爱。那便是曾经的她吗?
大梦一场过后,杨暮客潇洒地从洞天离开。
企仝真人默默地看着杨暮客,“上人,你可知,你对她留下许诺,便是对奴家留下了许诺。”
杨暮客嘿嘿一笑,“我总不能留下一道上清敕令,怕是合悦庵定然还要找你麻烦。如此非是她和上清门徒之间的纠葛,只是个人之间的许诺。贫道已经思忖很久才找到的这个办法。否则如何报偿,皆要变成孽债。至于真人与女官一体,那又有何妨。”
“奴家多谢上人……”
说罢企仝再次打开洞天,白青女官身上没了月桂元灵木炁,背后呼扇着蛾翅乘着一艘云舟,向着草堂外半空的伙伴们飞去。
云舟之上,女官们纵情歌唱。生前皆是花魁女子,每个人都歌声婉转,似如仙娥降世。
越飞越远,半空上,宝镜金光垂下,照耀果林和菜地。
此番因果了却,杨暮客念头通达心情舒畅。他领着蔡鹮前去正殿作别,并且言说要问合悦庵借一片叶子。
明福真人自然赠与。
只见杨暮客指尖捻诀,一伸手,一片巨大的桃叶从树上剥落。
乘云带着蔡鹮飞出山门之外。
杨暮客搬运束土强身法,大地灵韵汇聚体内,一挥手,落叶飘在海水之中。
以水生木,以土养木。
那片叶子眨眼之间便化作一条小舟。
二人泛舟渡海,好不逍遥。
杨暮客船中看着明晃晃的太阳,“鹮儿,这良辰美景,不给你家道友唱支歌来听?”
蔡鹮一抿嘴,憋了许久才开嗓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