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看成瘸子是个天生的顽赖之徒,却也知道倘或见死不救,那天理是断乎不容的,只好掏出了随身的水壶,给他灌了几口清水。
    那人被清水这么一激,当即便悠悠醒转过来,见眼前的是个陌生人,就微微颔首,以表谢意。
    成瘸子见他无碍,便也放下心来,有心继续赶路,却苦于多日没有进食了,周身无力,只好也坐在了一旁。
    那人见成瘸子并无恶意,便用手颤微微的从胸前掏出了一个竹筒,递到成瘸子的手中,示意他打开竹筒。
    成瘸子虽不明就里,还以为着必是将死之人有什么未了的心事,便依言打开了竹筒。
    刹那间,一道火光直冲天际,紧接着便在空中爆出了串串的火花,直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渐渐的消散了。
    成瘸子直惊得目瞪口呆,却耳听得四周围马蹄声轰然,便有无数的马匪,席卷而至了。
    他虽是在江湖中闯荡过不少年头,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在原地抖作了一团。
    那铺天盖地的马匪转瞬间就冲了过来,为首一人,翻身跳下马背,对成瘸子理也不理,而是径直走到那人的面前,附身,查看他的伤情。
    他见这人没有大碍,便叫身旁的小匪,砍倒两棵小树,临时做成担床,抬起就走。
    成瘸子正在一旁手足无措,却早被人从后揪住了脖领子,紧接着自觉双脚离地,已被揪上了鞍桥。
    转瞬间,众马匪齐抖缰绳,轰然撒开了战马,如风一般的去了。
    成瘸子却被按在马背之上,两耳但闻风声呼啸,正不知跑出多少路程,直到天光渐白,才被马匪掀下马来。
    好在这些马匪并不想为难于他,而是取来了酒肉,让他充饥。
    成瘸子也是饿的狠了,急切间顾不得危险,只管甩开腮帮子,颠起了大槽牙,直吃了个沟满壕平。
    可接下来,就没人再理会他了,众马匪都忙于给马匹刷洗饮遛,对他视如无物。
    成瘸子见此地山高林密,路径难寻,不免怕上心来。
    他想跑却不知该往哪儿跑,想藏却又无处可藏,只得坐在了原地,听天由命了。
    到得了中午,忽然就来了个小匪徒,到了成瘸子近前,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却来到一座山洞前。
    洞中点着松明火把,高脚椅上尽坐些满脸横肉的悍匪。
    当中一把金交椅,上头端坐一人,身披熊皮大氅,没戴帽子,虽是面目不善,可眉宇间却透出了一股和气。
    成瘸子见满堂中尽是杀气,正不知该叫他们大王啊,还是都叫老爷呀?
    却早在腿弯儿处挨了一脚,当即捉脚不住,就跪到地上了。
    他也是个乖觉的,知道此处那不是善地呀,急忙叩头好似鸡吃碎米,口中颤颤巍巍的道:
    “列、列位英雄好汉在上,小的这里给各位好汉爷爷磕头了。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各位,却不曾偷看得进山的路径,还望各位念在小人无能,权且将我送下山去,小人逃了性命,自是不敢忘了各位的大恩大德了。”
    洞里众人瞧他说的拘谨,不免是哄堂大笑,内里就有一个络腮胡子道:
    “少他娘的在这咯哒弄口,快报报自家的腕儿吧。”
    成瘸子却也知晓他的用意,急忙向上叩头道:
    “小的成瘸子,原是个马帮杂役。
    因不小心与东家走散了,在山中正是衣食无着,却不料冲撞了当家的,情知冒犯虎威,断乎是死罪,还望各位好汉开恩,饶了小的这一回。”
    却听得当中那人道:
    “俺就是你救的人,却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一把刀’的便是。”
    他的嗓音虽然沙哑,可在成瘸子听来,真不亚于轰雷贯耳啊。
    要知道这关东二寇,一个“一把刀”,一个“三盏火”,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字号,就连京城里的皇上老爷子那都知道啊,民间都说“阳间的事儿那归官府管,可这阴间的事儿却要归他‘一把刀’了”。
    他自知今日落入了虎口,不免是暗暗叫苦,只好磕头个不住,口中却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儿了。
    一把刀见他害怕,便幽然冷笑道:
    “你且不必害怕,想俺这条命那是你救的。
    可是我也不知你是不是探子,只好先将你留在山上,就权且做个担水、喂马的杂役吧。
    好在俺这里颇有家资,倒能赏你一天三顿饱饭,这也就说得过儿了。”
    言罢,便有一名小匪徒上前,连拖带拽的将他带到了马房,又扔给他一副担桶,就扬长而去了。
    成瘸子进退维谷,却有幸不用再挨饿受冻了,只好就此收了念头,死心塌地的做起了杂役。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几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忽然有一天,天光尚未放亮,成瘸子却因要喂马,不得不早起挑水、铡草。
    他睁着惺忪的睡眼,刚到了山前,却见漫山遍野尽是官军的旗号,不免大吃了一惊,还道是自己看错了,正待揉眼再看,忽听响箭破空,紧接着是喊杀声四起,端的是“气冲斗府魔王怕,撼地摇天鬼神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