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天变

浩漭天地。 皎白的月光泼在无尽的海面上，一片巨大的黑影从遥远地南方飘来，隔空相望，虚虚实实分辨不清。 待到近处，借着月光看去，那是一座大到可以遮天蔽日的浮岛。 岛上高耸着一座大山，大山顶端悬浮着一朵翻滚的气旋，气旋散发出磅礴如海的气息，随着气旋的翻滚，聚集起的白色灵气将整座浮岛包裹其中，宛如披了一层白纱。 陡然。 一道银芒贴着海平面射来，惊起一道道滔天巨浪，银芒流光熠熠，在巨浪中穿梭不停。 刹那之间，来到浮岛旁，却见那道银芒凌空一转，向着浮岛飞去，瞬间撕裂了浮岛周围萦绕的灵气。 见银芒袭来，端坐在洞门外吐纳的小童也不惊讶，平静起身，大袖一甩，远远朝着那道银芒恭敬地拱手躬身，微微张嘴，声若洪钟道：“恭迎风行子师叔驾临！” 银芒落地，化成人形。 来人容貌俊朗，柳眉星目，一袭白袍胜雪，白袍上隐约有灵气流动，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无风自扬。 “师父呢？” 小童恭敬作答：“祖师正在洞中打坐。” “嗯。” 风行子颔首，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洞门外。 洞内寒气逼人，嶙峋的钟乳石上布满晶莹。细看，每一颗钟乳石内仿佛都有流光放出，镜子般放映着人间百态。 突然，洞中响起一声苍劲之声：“方寸之间见天地，细微之处有乾坤。” 一灰衣枯瘦老叟，须发皆白，盘坐于一块长满青苔的青石之上，青石周围偶有几朵花开。 须臾间，花瓣凋零枯萎。 再一眨眼，又是花开花谢。 风行子一挥袖，身上白袍激荡，拱手躬身，道：“风行子，拜见师父。” “你来何为？” “为青鸾而来。” 老叟闭着眼，雪白的长眉落下，遮掩住了双目，一抬手，身旁的地上凭空生出一块大青石。 “坐吧。” 风行子站立原地，身形未动。陡然银芒一眨，顿然消失，转睛再一看，人已经低头盘腿坐在了青石之上。 二人对坐，老叟不语，始终闭着眼，寂静的石洞内，萦绕着老叟冗长的呼吸声，一息吐纳足有一炷香之久。 良久。 风行子忽然抬头看向老叟，沉默片刻，道：“请师父解惑。”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闻声，风行子再次低下头，不语。 老叟缓缓开口道：“青鸾已死……你早有察觉吧……” “嗯。”风行子颔首，语气低沉，“一炷香之前，徒儿感知不到青鸾的灵气了。” “那何必还要再来问为师。” “只是不解，青鸾为何而死？” 老叟的声音风轻云淡：“让人吃了。” “什么！”风行子周身的灵气凛然波动，眉宇间隐约闪过一抹杀气。 “哎……十六年了……你依旧化不掉你身上的杀业……” 风行子低头不语，收敛住气息，任由一头青丝泼下，遮住半边俊朗的脸。 “你看……” 说着，老叟指尖一弹，一粒水珠射出，击在一丈外的石壁上，顷刻间化成一条瀑布落下，瀑布上映出了两个人影。 定睛细看，人影正是阿酒和小七。 二人正围坐在篝火旁，一人抱着一只烤腿肉，囫囵地吞咽着，身旁不远处散落了一地的蓝色羽毛。 “就是他们两个吃了我的青鸾？”风行子面若寒霜，额间隐约有青筋凸起。 “哈哈哈……”老叟一捋白须，淡然一笑，“他是不是和你长的很像？” 风行子似乎知道老叟说的是谁，目光定在阿酒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蓦地收回目光望向老叟。 “师父还在寻找他？” “嗯……毕竟……那是你和明兰的孩子。” “确定是他吗？” “不确定……”白发老叟顿了顿，声音飘渺，“老夫一直未曾停止寻找……只可惜之前疑似的对象都不是。” 风行子嘴角微动，道：“这是第几个？” “第七个了……” “前面六个，是什么下场？” “他们承载不了天地灵气……都死了……” “师父，你还是如此执念。”风行子无奈地摇摇头，口中喃喃低语。 “老夫所做的一切，只为救天下苍生。” “师父都未能救这苍生，他一个黄口小儿，何德何能？”风行子皱眉。 老叟轻笑：“他可以。” 风行子疑惑道：“师父就如此笃定？” “老夫，相信明兰那丫头……” “师父！”风行子眸光一闪，情绪陡然动容，“您当年，和明兰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情……” “再等等吧，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等到什么时候？” 老叟抬手，指了指瀑布上阿酒的虚影，动情道：“等那孩子长大。” 讲话间，突然有一蓝袍小童，身轻如燕，闪掠而来。 “何事如此慌张？” “回禀师祖，归墟西边有魔气激荡。”小童面色惊惧，似有事要发生。 老叟陡然停顿吐纳，肩膀下沉，大袖一挥，袖里乾坤。 整个石洞刹然消失，头顶是漆黑如墨的夜，夜空万千星辰闪烁，老叟凌空朗喝一声：“还不安静！” 脚下波涛汹涌的海面，突然裂开一道百余丈的裂口，海水瞬间坍下，裂口宛如一张咆哮的巨口，吞噬向浮空的三人。 “哼。”老叟冷哼一声，银须银发风中翻飞，再次朗喝一声：“镇！” 一股浩然正气冲天而下，无形之中仿佛整个天幕都压了下来，一望无际的海面陡然下沉，刹那间归于平静。 “回你的碧落岛去吧。” “可是……” “回去吧。” “遵命！”风行子垂头，向着老叟拱手躬身，身影化作一道银芒，转瞬消失。 “天上白玉京里的那些个谪仙们，再这么放任自流下去，这天可就真要塌咯。”老叟自语着，飘然甩袖，整个人再次安坐在了洞中。 …… “真好吃，真好吃……”小七口中喃喃，一张小脸上沾满了油污，含糊不清的念叨着。 “这块肉是我的。” 见小七从篝火架上揪起大块烤的金黄焦嫩的烤肉，阿酒一把夺过来，正要往嘴里塞，却被跃起的小七一把扑倒在地。 “是我先拿到的！”小七娇怒一声，朝着烤肉一口咬了下去。 一口下去，烤肉滋滋发出声响，一滴热油顺着小七的嘴角慢慢滑下，阿酒也不甘示弱，把手上残余的一小块肉塞进了嘴里。 “哇……”见烤肉被阿酒塞进了嘴里，小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两人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 “哇……你还我烤肉……” “走地鸡是我打死的……就该我先吃肉！” “肉是我烤的……就该我先吃！” 扭打间，也不知是谁一脚踹翻了篝火架，大半只烤青鸾掉进了火塘里，二人却浑然不知。 当火焰遇到油脂，火一下子烧的更旺了，腾起半米多高的火舌头，足足烧了小半刻，一股子刺鼻的焦糊味从火塘中冒出。 “哧哧，什么东西糊了？”阿酒率先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 小七也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二人同时松开抓着对方头发的手，一口同声道：“肉糊了！” 紧接着，二人嗖的一声分开，待到他们转头望向火塘时，大半只烤青鸾已经被烧成了黢黑的炭块。 阿酒目光瞬间呆滞，看着火塘中燃起的烈火，嘴角不停的抽搐着。他旁边的小七，沉默着，一言不发。 片刻。 “哇……我的烤肉……你赔我的烤肉……” 小七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抱起手边的一块大石头，朝着阿酒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只觉头顶阴风袭来，阿酒一个驴打滚儿，躲开砸下来的大石头，紧接着又是一个鲤鱼打挺，撒丫子就往山上跑。 “我、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跑，阿酒一边解释，口中不时还哀嚎几句，“杀人啦！杀人啦！” “还我烤肉……还我烤肉……” 身后的小七不死不休，抱着大石头，在阿酒身后紧追不舍，二人你追我跑，一口气跑出了三里地。 就在两个人体力不支，喘着粗气之时，两人仿佛约定好了的一样，同时站立不动。 “等等！” 紧接着，二人异口同声道：“我要上茅房！” 话音刚落，阿酒捂着屁股，艰难的往后挪了两步，一屁股蹲在了乱草从里，胡乱的解下裤带。 不远处的小七，亦是如此，艰难的挪步到一个山坳。 一阵排山蹈海声过后，大黄山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可还未等二人起身，腹中又是一阵翻云覆雨…… 如此往复八次，待到二人提起裤子走出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 半座山，弥散着乌烟瘴气臭味。走出荒草从后，二人再也没有了力气一决生死，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山坳，身子一瘫，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