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皱眉。
“什么?”
“契约。”朝暮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出本应保护的秘密,“它……它烙印在我们每个人的意识之中,无时无刻不监控我们。从成为代理人那一刻起,我们每个人——不论在哪、死于什么形式,只要存在终止,都会被契约知晓。”
“……你最好别和我开玩笑。”
朝暮盯着桌面,指尖绞紧,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也不相信……我,我们居然……我是……我是最近才知道的。黑色的……保护层,我们的契约。”
赤红终末虽然并未全面降临,但灾厄层出不穷,足以逼迫高层松动封锁。
危机之下,很多过去被掩盖的事,终于浮出水面。
那些覆盖在住宅表层、从未解释过功能、只在极端情况下出现的黑色力场,就算普通居民未曾察觉,也终于在内部被详尽地公开说明。
——“‘契约’,守护着我们的居所,约束着所有的异质实体,维持着人类所能触及的最后疆界。但契约不仅是屏障,它也是链条。”
那时候,在所有公证人面前,齐空明确地说。
——“最极端的时刻若到来……它会将我们连成一体。不是比喻,是实指。届时,我们所有人将共享一套意识网格。我们的意志,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感知,将融入相同的思维中,以真正团结一心,抵抗终末的降临。”
——“诸位,请做好准备。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不要挣扎,不要抵抗,顺从它。一切都是为了种群、生命、文明的延续。”
好在,那一刻没有真正到来。
但从那之后,所谓“契约”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名词。
事务管理局内部终于知道,无论是公证人还是代理人,每个人的意识当中,都已被同样写入了这名为“契约”的能量。
……就像“契约”约束着所有的异质实体,让它们变得温顺、服从,在人类的控制下繁殖、复制、量产,成为最不可或缺的工具。
它从来都在。
只是那天,所有人第一次被允许知晓,自己和那些被编号储存的怪物,本质上并没有分别。
正如红白两色代表着超凡能力类型,“黑”正是契约的体现。
公证人们的制服除了红白,其余配件统一采用黑色。黑色衬衫、黑色长裤、黑色鞋靴。“黑”有着稳定、抵御、束缚的作用,在事务管理局的设计中每一处都有所体现。
这些话语,朝暮并未说出口。
因为作为裁决队负责人,更加了解各类异神与异教知识的她,立刻有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猜想。
而且当她带着这样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这整个她自认为已经无比熟悉的世界时,惊恐地发现居然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证据。
“你是说。”希尔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们每个人的脑袋里,都被强行塞了个一直盯着我们的异物。只要它想,随时都可以控制我们。”
朝暮点头:“是的,而我们从未被告知。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确认超凡者死亡的方式。就算没有尸体,没有地点,没有原因,但只要契约断裂了,就代表一个人永远消失了。”
“……”
“好处是……祂会特别护佑我们这些公证人们,抵御污染的侵蚀……”朝暮声音低了下去,她并不发自内心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或许还有某些强大的超凡者……但力量总归有限,总之,我也不完全清楚。”
希尔没有说话,只是敲着沙发扶手,逼迫自己保持冷静。
一下。
又一下。
终于,她开口了:
“……那星榆呢?”
“消失了。很彻底。”朝暮回答,“就算是超凡失控,只要她仍然以某种形式存活,契约都不会真正断裂。可契约留在她意识中的印记,彻底消失了。”
希尔靠在沙发上,思索片刻后重新开口。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你们把我们拴在链子上,又反过来劝我们别往远处看——怕我们拉断链子吗?”
语气里仍带着讥讽,但带火的怒意已经退去,只剩下克制的尖锐。
“我是想说……别看,别去找。别去理解。尤其是那份记录,里面涉及了太多危险的知识。”朝暮看着她,“渴望是一种危险,如果你想了解真相,了解世界的另一面,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希尔闻言轻哂了一声,像是在讽刺,又像是在自嘲。
“你说得倒轻巧。可我们这种人,什么时候回得去过?”
“……不是那种。”朝暮偏开视线,声音迟疑,衡量着能说到什么程度,“是伴生于光的影子,是你以为不存在、但始终凝视着你的东西。你若开始看,它也会看你。你越靠近,它就越靠近。”
希尔没有出声,只是皱起眉,眼神沉沉地盯着她。
朝暮的语气更低了些,像是提前的警告。
“以你的身份,一旦开始追问,‘牵引’就会开始。而你作为强大的超凡者,将会被牵动得比别人都深、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