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雪顿了几秒,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你确定是星榆?”
林漪点头后,她沉默了很久。
再度开口的时候,祈雪的语气却意外地冷静:“她现在在哪里?”
林漪刻意避免了“遗体”这种可能会刺激到对方的词汇,答:“没有留下任何身体状态的残迹。事务管理局说是通过超凡能力确认的。”
“没有?”
祈雪盯着她,像是过了一会儿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我知道了。”
她语气平稳,动作也干净利落,转身就要关门。
林漪几乎不敢相信她接受得这样快,忍不住补了一句:“……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
祈雪回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这次她已将门推回了一半,却在门缝即将合上的一刻,被林漪迟疑地拦住:“……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们青葙委托所。或者——我个人也可以处理一些事。很多方面……”
门后的祈雪没有回头,只是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谢谢。”
林漪像是终于接受了对方不会有情绪波动的回应。她略一低头,动作极其标准地鞠了一躬,落下的幅度比职责、礼节所要求的还要深一点。
门合上,屋内恢复安静。
祈雪手还搭在门把上,久久没有动。
她闭了闭眼,像是在确认——自己的五感是否仍旧清醒,是否还在现实中,又或者……只是另一场习以为常的噩梦。
房间并无变化。光线柔和,桌上水杯尚温,炉子上的汤还在轻轻翻滚。
那是她为了等人归来而煮的。
星榆站在窗边,看着屋内的祈雪。
祈雪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将水壶从炉子上拿下来,转小了火,盖上盖子,像是还在为即将回来的人保温。
然后,她坐回那张椅子,双手叠好放在膝盖上,挺直脊背,一言不发地望着门口。
祈雪确实没有流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红。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像静止的雕像。
片刻之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上楼去翻找她们的衣柜。
生活改善之后,星榆早已不再穿那些旧衣服了——她更喜欢脏了就扔,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学来的。但出于某种未明的纪念意味,那些旧衣始终没有被扔掉。
祈雪在衣柜深处找到那件最早的衣服。几乎已经褪色的布料、手肘和内衬上补丁重叠,看起来像是根本不属于现在的世界。
她抱着那件衣服走到灯下,从壁橱里翻出久未动用的针线包。
坐下,一针一线地将旧补丁拆开,又一点点重新缝补。
就像一直以来,她都在用这种方式填满等待的时间。
她低着头缝着,轻声说:“……今天不回来也没关系。”
声音很轻,仿佛是习惯性的自语,又像是刻意对谁说的。
她停了一下,针尖微微顿住,又重复了一遍。
“明天也行。”
星榆站在她身边,想开口,想伸出手去触碰,但是这一次,她伸手出去的时候,仍然碰触到的只是空气和幻影。
她试着做些什么。哪怕是很微小的——改变一件物品的位置?做出一个小物件?哪怕是……唤起一丝风?
她试图穿越这两个世界间不可逾越的缝隙,用任何方式留下痕迹。
但是所有的努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徒劳无功,任何创造都只是残影幻象。
她成了观众。
一个彻底的旁观者。
只能独自一人坐在舞台之下,看着唯一一束灯光洒落,照亮台上的名为“等待”独角戏。
第一天,窗外的光线从明转暗。
星榆坐在桌边,看着祈雪整日不吃不喝,只是不停缝补,直到夜色降临,她才站起身,倒了杯早已凉透的水。
第二天,祈雪试图做些别的事。
烧水,扫地,整理东西,但每一样都只做到一半就停下了。仿佛只是为了有事可做,不是为了完成。
门外响起敲门声。细微而试探,像怕惊扰,又像怕没人回应。
祈雪原本没有动作。但沉默片刻后,她还是站起身,走去开门,仿佛习惯性地扮演一个“开门”的角色。
门开了。
站在门外的,是林漪。
“……你好。”林漪先开口,斟酌着措辞,“打扰了。”
祈雪盯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欢迎,也没有敌意。
“我只是……路过。想看看你还好吗。”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远处街上的风声。
林漪站在那里,有些不自然地换了下站姿,试图挤出一点语气的温度:“你现在一个人吗?……我不是来打扰的,只是想说……”
“我不需要人陪。”祈雪打断她,语气没有情绪,但格外清晰。
林漪一怔。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好。”
她犹豫要不要继续说点什么。但最终,她只是稍稍鞠了一躬:“那我……走了。”
门重新关上,祈雪回到桌边。
星榆在门边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又重新在祈雪身边坐下。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不安,话语像在胸口里打转,想说点什么,哪怕是“我没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