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三三并没有立即说,而是倒了一杯酒,徐徐的喝下去,眼神思索而凝重。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要先搞明白,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事。
方云正前来说方彻的问题,但是,自己面...
十年光阴,如北岭雪水悄然流过青冥城的街巷。春风拂面时,旧日废墟早已被新绿覆盖,学堂书声琅琅,市集人声鼎沸。孩子们在广场上追逐嬉戏,踩着雕像投下的影子跳格子,嘴里哼唱的是老人们编的童谣:“楚将军挥刀斩夜幕,白娘子执剑守黎明。”
然而,这安宁并非无根之木。
每逢朔月之夜,城中老人便低声告诫子孙:莫要独行于暗巷,勿向北方凝望太久。因那极北方向的天际,总有一缕幽光若隐若现,像是冰原深处睁开了眼睛。
白璃依旧住在西城废庙改建的小院里。十年来,她未曾换过居所,也未再佩完整之剑??腰间那柄断裂的银剑,是她唯一的随身之物。七个孩子已长大成人,三人从军守边,两人执教讲武堂,另两个行商四方,传播青冥之法度。最小的女儿阿芜,则留在她身边,研习医术与符?之道。
这一夜,正是癸亥年后的第十个朔月。
风自北来,带着刺骨寒意。天空本无云,可到了子时,星月竟渐渐黯淡,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吞噬。地底深处,破妄之阵核心的心灯忽然剧烈震颤,光芒由微弱转为炽烈,又骤然熄灭一次,如同心跳停顿。
白璃猛然惊醒。
她素来警觉,哪怕沉睡也只闭半目。此刻翻身坐起,手中已握住了断剑。窗外,一片寂静得反常??连夜虫都不再鸣叫。
“娘!”阿芜推门而入,脸色发白,“地下……有声音。”
白璃起身披衣,未语先行。两人穿过庭院,走入庙后密道。这条密道通往昔日破妄之阵的核心,十年来由她亲自设下三十六重封印,唯有血脉与信物方可开启。她取出颈间挂着的一枚玉坠??那是楚昭南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开启密室的钥匙之一。
石门缓缓开启,冷风扑面而来。
心灯悬浮原处,却不再平静。它忽明忽暗,周围浮现出细碎裂纹,似承受着巨大压力。更令人骇然的是,地面阵纹竟开始逆向流转,原本代表净化的金光正被一丝丝黑气侵蚀。
“不对……这不是自然衰败。”白璃蹲下身,指尖轻触阵纹,“有人在外部引动地脉,试图唤醒残存的夜核碎片!”
阿芜颤抖道:“可……那些碎片不是都化作光花了么?”
“世间万物,皆有余烬。”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
二人猛回头,只见密室入口不知何时立着一名灰袍老者。他面容枯槁,双目深陷,手中握着一面铜镜,镜面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楚昭南临终前的模样。
白璃瞬间拔剑,虽知对方未必可敌,仍横身挡在阿芜之前:“你是谁?如何进来的?”
老者不答,只将铜镜轻轻一转,镜中影像顿时变幻??出现的是极北冰原上的孤峰,风雪中那具尘封千年的棺椁正在微微震动,棺身上刻着四个古字:“夜主归位”。
“他是第一个觉醒者,也将成为最后一个祭品。”老者低声道,“你们以为长夜已尽?错了。真正的黑夜,才刚刚开始。”
白璃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楚昭南点燃心灯,的确净化了夜核,但他不知道,那夜核本就是‘初代长夜君主’分裂出的意识容器。真正的本源,一直沉睡在这片大陆的地心深处??以千年为周期,借人心之堕重启轮回。”
他缓步向前,每走一步,地面阵纹便多一分黑化。“我乃守夜人之一,职责本是监视此劫。可当楚昭南出现,我们便知……命运之轮已然偏转。他是转世之体,承载着‘破晓者’的命格,却也因此成了新一轮黑暗复苏的引信。”
白璃冷笑:“所以你们袖手旁观?任由谎言延续百年?”
“非不愿,实不能。”老者叹息,“天地自有平衡。光明愈盛,阴影愈深。你们破除的,只是表象之暗;而真正蛰伏的,是人性中的怯懦、贪婪与遗忘。只要这些存在一日,长夜就不会真正终结。”
话音未落,心灯猛然爆闪!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穿透层层地基,直射夜空。刹那间,整座青冥城的人都看见了??一道柱状光辉自城西升起,宛如通天之塔。紧接着,极光再现,比十年前更为壮丽,色彩流转间,竟凝聚成一个人影:披甲持刀,背对朝阳,独立城头。
“楚将军!”街头百姓纷纷跪拜。
而在光辉中心,那身影缓缓转头,目光似穿越时空,落在白璃身上。
她泪流满面,却不退半步:“你要什么?若是要我放手,我不答应!”
那光影张口,无声言语却直接传入她识海:“守住它……别让灯灭。”
随即消散。
与此同时,北方冰原,狂风暴雪之中,棺椁轰然炸裂!
一道漆黑身影踏雪而出,周身缠绕着无数冤魂哀嚎之声。他抬头望向南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微笑:“昭南……你焚尽自身,只为护这蝼蚁之光?可笑。黑夜本就是人心所铸,只要恐惧尚存,我就永生不灭。”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一块残缺晶石,正是当年夜核碎片之一。鲜血滴落其上,晶石竟开始缓慢修复,释放出令天地变色的威压。
“该回来了。”他说,“这一次,我要让他们亲手,把光明掐灭。”
数日后,青冥城迎来第一批异乡使者。
来自西域佛国的僧侣带来了舍利塔残片,称其内封印着一段古老预言:“当心灯再燃,双月同天之时,破晓者将以血为契,唤醒沉眠的七座镇魔碑。”东洲诸国则联合送来地图,标注出七处疑似碑址的位置??分别位于极南火山、东海孤岛、西漠深渊、北冰裂谷、中州龙脉、西南瘴林与青冥地底。
白璃召集众人议事于新立的议政厅。墙上悬挂着那面绘有“人心托举心脏”的旗帜,下方坐着各派代表。
“我们必须抢先一步。”她说,“若让黑暗势力找到并污染镇魔碑,它们将成为新的夜核源泉。”
一位老儒皱眉:“可碑在何处尚不确定,且路途凶险,十死无生。”
“我去。”阿芜站起身,“我会医术,也能辨识古符。而且……我梦见了其中一座碑,就在北岭雪松林下。”
众人震惊。
白璃凝视女儿良久,终于点头:“那你去。但不可独自行动。”
最终决定兵分七路,每路由一名强者带队,并携带由心灯分化出的一缕金焰作为信标。白璃本欲亲征,却被众人劝阻:“你是青冥之魂,不可轻离。”
她沉默良久,终是答应留守。
临行前夜,她在楚昭南雕像前伫立至天明。晨曦初露时,忽然发现雕像底座缝隙中长出一朵白色小花??正是北岭雪松花。
她小心翼翼摘下,夹入随身携带的旧册之中。那册子里,全是楚昭南少年时期写下的笔记,字迹潦草却坚定:“我要让每个人都能抬头看天,而不怕被雷劈。”
七支队伍陆续出发。
三个月后,噩耗传来:西南瘴林队全员失踪,仅有一只染血的靴子顺溪漂回;东海孤岛队发出最后一道求援信号后,通讯彻底中断;西漠深渊更是传出异象??沙暴中浮现巨城幻影,无数黑影在城墙上行走,齐声高呼“吾主归来”。
与此同时,青冥城内也开始出现异常。
部分百姓夜间梦魇不断,醒来后神情呆滞,口中喃喃重复一句话:“长夜仁慈,赐我安宁。”更有孩童在画中频繁描绘一个戴冠黑袍的身影,称其为“好心叔叔”,会给他们糖果和温暖的梦。
白璃下令封锁消息,加强巡逻,并请来北荒古墓现身的隐世宗门协助布阵驱邪。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那种潜移默化的侵蚀仍在蔓延。
第四个月,极北方向传来惊人战报:北冰裂谷小队遭遇不明敌人,全军覆没,唯有一名重伤士兵逃回,临死前留下一句断续之语:“棺……开了……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六个……一样的……”
白璃浑身冰冷。
她终于明白??所谓“长夜君主”,从来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一种传承的意志。每当光明崛起,便会催生出七个继承者,散布天下,等待时机成熟,共启永夜。
而现在,七碑未启,七影已现。
她连夜召见幸存的老守夜人??那位灰袍老者竟主动现身,声称愿助她阻止浩劫。
“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他说,“但代价是你必须接受‘守夜人’的身份。”
“什么意思?”
“成为黑暗的监察者,而非单纯的对抗者。你要学会聆听阴影中的低语,理解恐惧的根源。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斩断轮回。”
白璃冷笑:“让我变成他们的一部分?”
“不是变成,是超越。”老者正色道,“楚昭南选择了牺牲,那是英雄之路。而你若想真正终结这一切,就必须走一条更孤独的路??活着的守望者。”
她沉默许久,最终问:“如果我答应,你能给我什么?”
“三件事。”老者伸出三指,“第一,教你如何唤醒真正的镇魔碑;第二,让你看到楚昭南并未完全消散的灵魂印记;第三……带你进入‘心灯梦境’,在那里,你可以与他说最后一句话。”
白璃闭上眼。
那一夜,她做了个梦。
梦中她站在一片无边火海之上,远处站着楚昭南,浑身浴血,却对她微笑。
“你还在等我吗?”她哭着问。
“我一直都在。”他说,“但我不能回来。我的心灯只能照亮一次。而你……你要成为那盏永不熄灭的灯。”
她猛地惊醒,眼中再无犹豫。
次日清晨,她在破妄之阵前割破手掌,将鲜血滴入核心。同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喝道:“以我之魂,承夜之责!守望不息,直至终焉!”
刹那间,心灯再度亮起,但这回不再是纯粹金光,而是金黑交织,宛如昼夜交融。
老者跪地行礼:“恭迎第八位守夜人。”
自此,白璃开始了她的新使命。
她不再只是青冥的守护者,而是行走于明暗之间的监察者。她能感知到每一处滋生的黑暗念头,能在梦中追踪七位伪君主的踪迹。她甚至学会了操控少量黑气,将其封印于特制玉瓶之中,称之为“夜种”??用于研究对抗之法。
五年过去。
七座镇魔碑终于全部被寻获。但在激活仪式上,却发生了意外??七道黑影同时降临,竟是七位伪君主联手发动突袭!他们各自掌握一部分夜核残力,竟能短暂融合,形成近乎神明的存在。
大战爆发于中州龙脉之上。
白璃率众死战,眼看即将溃败之际,心灯突然共鸣,七碑齐震,射出七道光柱,在空中交汇成一把巨剑虚影??正是当年楚昭南所用长刀的形态。
“这是……他的意志?”白璃仰头嘶喊。
巨剑斩落,七影哀嚎四散,融合体崩解。然而,就在胜利刹那,最北方的那道黑影却笑了:“你以为赢了吗?真正的‘本源之夜’,不需要肉体归来。”
话音落下,天地骤暗。
一轮黑月缓缓升起,悬于苍穹中央。它没有光芒,却吞噬一切光亮。星辰隐退,灯火自灭,甚至连心灯的光辉都被压制了九成。
“双月同天……”老者瘫倒在地,“预言应验了。”
白璃仰望黑月,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转身奔向青冥,一路疾驰如风。当她冲入破妄之阵密室时,发现心灯已缩小至拇指大小,光芒微弱如萤火。
但她没有绝望。
相反,她取出了那个珍藏多年的金属匣子,打开水晶,将那缕金色发丝轻轻放入心灯之下。
然后盘膝坐下,双手合十,低声吟诵:
“我不是英雄,也不曾渴望荣耀。我只是一个记得他笑容的女人。但今天,我愿接过那柄刀,不只是为了他,更是为了所有不愿再活在谎言中的人们。”
她睁开眼,目光如刃:“长夜若不息,我亦不眠。”
心灯猛然一颤,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再是单纯的光明,而是包含了记忆、情感、信念与牺牲的复合之光。它穿透地层,直冲云霄,与黑月对峙于天际。
这一刻,整个大陆的人都抬头望天。
他们看到,一轮黑月之下,一颗小小的光点倔强闪烁,如同不肯熄灭的烛火。
而在那光芒最盛处,隐约可见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一男一女,执刀与断剑,面向黑暗,岿然不动。
传说再次流传开来:
每当黑月降临,必有一灯独明。
人们说,那是白璃在守望。
也有人说,那是楚昭南从未离开。
更多的人相信??
只要还有人愿意记住那个春分早晨的日出,愿意讲述那段关于破妄、牺牲与爱的故事,长夜就永远无法彻底吞噬这个世界。
岁月流转,百载之后。
青冥城已成为传说之城,遗址被列为禁地,唯有每年春分,万民朝圣。那面“人心托举心脏”的旗帜仍高高飘扬,尽管布料早已更换无数次。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杖而来,独自立于雕像前。她是阿芜,如今已是守夜人首领。
她放下一束雪松花,轻声道:“娘,我做到了。七碑皆立,黑月再未现世。您和父亲……可以安息了。”
风吹过,花瓣飞舞。
远处,一群孩童跑来,指着雕像问:“奶奶,他们是神仙吗?”
阿芜摇头,蹲下身,一如当年白璃对她那样温柔地说:
“不,他们是凡人。但他们心里有光,所以照亮了整个世界。”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雕像上,仿佛为那柄断刀镀上了一层金边。
而在无人察觉的地底深处,那颗微弱跳动的心灯,依旧闪烁着,一下,又一下,如同永恒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