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正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很是郑重。
相同的类似问题,方云正曾经和儿子聊过多次。
而且,随着方彻在唯我正教的地位越来越高,方云正和儿子聊这方面的事情,就越是频繁。
因为同样是做过卧底...
夜色如墨,笼罩着整座青冥城。风从北岭吹来,带着刺骨寒意,卷起街角残破的布幡,发出“啪啪”声响。城中灯火稀疏,唯有皇城方向,依旧亮如白昼。那里是长夜君主的居所??九重天阙,黑曜石筑成的高塔直插云霄,塔顶悬浮着一颗幽蓝晶石,昼夜不熄,仿佛一只俯瞰众生的眼睛。
楚昭南站在城西废庙的屋脊上,披着一件灰袍,身形瘦削却挺拔如松。他右手按在刀柄上,指尖微微发凉。方才那一战,虽斩了三名追影卫,但自己也受了内伤。血从左肩渗出,在灰袍上洇开一片暗红。他没有包扎,只是闭目调息,呼吸缓慢而深沉,如同蛰伏的猛兽。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盯上了。
自从七日前在北荒古墓中取出那枚“夜心令”,整个青冥城便风云骤变。各大世家、隐秘宗门、甚至远在西域的佛国都派出了强者入城。而最让他忌惮的,是来自皇城的那一道诏令??长夜君主亲口下令:“活捉持令者,赏万金,封侯。”
可笑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这夜心令究竟有何用处。只记得当日深入古墓深处时,石壁上刻着一行血字:“夜将尽,心当燃;令一出,君临天。”下方供奉着一枚漆黑令牌,其形似心,触之冰冷,却隐隐有脉动之意,宛如活物。他本不想取,可当指尖触及那一刻,一股浩瀚记忆洪流涌入脑海??那是千年前的一场血战,一座崩塌的宫殿,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跪在尸山之上,仰天长啸:“我以长夜为誓,必归来!”
画面戛然而止,他也因此昏迷三日。醒来后,夜心令已嵌入掌心,无法剥离。
“你逃不掉的。”一道清冷女声突兀响起。
楚昭南睁眼,只见屋檐下悄然立着一名女子,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手持一柄细长银剑,剑身缠绕着淡淡雾气。是她??白璃,追影卫统领,也是长夜君主座下最锋利的刀。
“我说过,我不愿与你为敌。”楚昭南缓缓起身,声音低沉,“你也曾是我父亲旧部,不该替那个疯子卖命。”
“父亲?”白璃冷笑,“你口中的父亲,可是那个背叛君主、私通外域、最终被焚于九阳台的楚元戎?”
楚昭南瞳孔微缩,“他是被陷害的。”
“证据呢?”白璃步步逼近,“当年铁证如山,三十六位证人指认,连你母亲都在刑堂画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君主仁慈,留你一条性命,放逐北境。如今你回来,还带着夜心令……你说,谁能信你?”
楚昭南沉默片刻,忽然轻笑:“所以你就甘心做一把刀?任人驱使,斩尽忠良?白璃,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在暴雨夜里发烧,是我背着你走十里山路找大夫。你说过,此生唯愿护我周全。”
白璃手中银剑一颤,眼神剧烈波动,但很快恢复冰冷:“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是追影卫统领,职责所在,不容私情。”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银光划破夜空,直取楚昭南咽喉!
楚昭南拔刀迎击,刀光如月,与银剑相撞,爆发出刺目火花。两人交手十余招,快若鬼魅,每一击皆蕴含真元震荡,震得庙宇瓦片簌簌掉落。忽然,楚昭南刀势一变,由守转攻,左手结印,口中低喝:“幽冥引!”
刹那间,地面裂开缝隙,黑雾涌出,凝聚成三道虚影??正是昔日战死的三位亲卫!他们身穿残甲,手持断刃,怒吼着扑向白璃。
白璃脸色微变:“阴魂借体?你竟修习禁术!”
“不是禁术,是执念。”楚昭南冷冷道,“他们死于那一夜的清洗,至死都不知为何而亡。他们的怨,他们的恨,我都记着。”
白璃咬牙,银剑猛然暴涨寒光,一声清吟,剑气如霜,瞬间将三道虚影绞碎。但她胸口一阵闷痛,嘴角溢出血丝??强行催动“寒魄剑意”,已伤及经脉。
“你赢不了我。”楚昭南缓步上前,刀尖垂地,“你的心乱了。”
“未必。”白璃抹去嘴角血迹,忽然抬手,将银剑插入自己左肩!鲜血喷洒而出,染红白衣,她却面不改色,口中念出古老咒言:“以吾之血,祭召寒渊之灵,启??封印之刃!”
随着咒语落下,她背后虚空扭曲,一柄通体漆黑、布满冰纹的巨剑缓缓浮现。剑身未出鞘,已有森然杀意弥漫四周,连空气都开始凝结成霜。
楚昭南终于变色:“这是……寒渊封魔剑?传说中只有初代追影卫才能唤醒的神兵!你竟不惜自毁根基也要召唤它?”
“为了君主,值得。”白璃握住黑剑,双膝微曲,剑锋直指楚昭南,“最后一问??交出夜心令,或死?”
楚昭南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刀柄,左手指尖悄然抚过胸口衣襟下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唯一遗物。他一直不明白为何母亲临死前反复叮嘱:“若见夜心令现世,便以此佩共鸣,真相自现。”
难道……答案就在这里?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决定。
“你不配知道真相。”楚昭南猛然撕开衣襟,将玉佩高举头顶,同时催动体内所有真元注入其中,“但我可以让你看见!”
玉佩骤然发光,竟是与夜心令产生共鸣!两股力量交织升腾,在空中形成一幅巨大光影??
画面中,依旧是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但视角不同了。这一次,众人看到的不是黑袍男人的暴起反叛,而是另一幕:长夜君主亲手将毒药灌入诸皇子口中,随后点燃宫殿,制造混乱,再现身“力挽狂澜”,将黑袍男人定为罪魁祸首。而那黑袍人,赫然与楚昭南容貌八分相似!
“这……不可能!”白璃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震惊,“君主……才是真正的叛逆者?”
“千年前如此,千年后的今天亦然。”楚昭南沉声道,“我父楚元戎发现了这个秘密,试图揭露,却被诬陷处死。母亲被迫画押,只为保我性命。而这夜心令,根本不是什么权力象征,它是开启‘长夜真相’的钥匙??唯有楚氏血脉与玉佩共鸣,方能显现这段被抹去的历史。”
白璃怔在原地,手中黑剑缓缓垂下。
就在此时,天空骤然变色。
九重天阙顶端,那颗幽蓝晶石猛然爆发出刺目强光,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响彻全城:
“楚昭南,尔以邪术篡改历史,蛊惑人心,罪无可赦。今,朕亲临。”
轰隆??!
一道黑色雷霆自天而降,砸落在废庙前的空地上。烟尘散去,一名男子踏步而出。他身披玄黑龙袍,头戴十二旒冠,面容俊美却毫无表情,双眸如深渊般幽邃。每走一步,大地便龟裂一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长夜君主,亲至!
楚昭南握紧刀柄,全身肌肉绷紧。他知道,真正的决战,此刻才开始。
“你来了。”楚昭南冷笑,“不敢躲在塔里了?”
“蝼蚁妄图撼动苍天,终究可笑。”长夜君主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座城市为之颤抖,“你以为,一段虚假的记忆,就能动摇朕的统治?朕乃长夜化身,万民信仰所聚,不死不灭。”
“信仰?”楚昭南怒极反笑,“你靠谎言维系千年权柄,屠杀忠良,囚禁真相!这样的信仰,不过是枷锁!今日,我就要打破它!”
说罢,他猛然一刀劈向地面,刀气激荡,催动玉佩与夜心令再度共鸣。这一次,不只是光影再现,整座青冥城的地底似乎都有回应??无数古老的符文从街道、城墙、屋舍中浮现,组成一个庞大阵法,正缓缓启动!
“嗯?”长夜君主首次露出一丝讶异,“这是……先祖设下的‘破妄之阵’?竟被你激活了?”
“不错。”楚昭南喘着粗气,嘴角溢血,“此阵唯有楚氏血脉与夜心令合璧方可触发。它的作用只有一个??揭穿一切伪装,还原真实!”
白璃猛然抬头:“所以……你从一开始,目的就不是逃,而是启动这座阵?”
楚昭南点头:“我需要足够多的人亲眼见证真相。否则,即便杀了他,也会有下一个‘长夜君主’诞生。”
长夜君主神色终于变了。他抬起手,欲施法打断阵法运转,但白璃突然横剑挡在他面前。
“你骗了我千年。”她声音颤抖,“我为你杀人无数,我以为我在守护正义……可原来,我才是刽子手。”
“让开。”长夜君主冷声道。
“不让。”白璃咬牙,“这一剑,我还给你!为了那些被你烧死的孩子,为了那些被你污蔑的忠臣,为了……我心中的道!”
她挥动寒渊封魔剑,倾尽全力斩下!剑光撕裂夜幕,直逼君主面门。然而对方只是轻轻抬指,一道黑气便将剑光湮灭,白璃当场吐血倒飞,重重撞入墙壁。
“不自量力。”长夜君主目光扫过楚昭南,“你以为,凭你们这些凡人,真能撼动朕?朕早已超脱生死,融入长夜本身。只要黑夜存在一日,朕便永生不灭。”
“那如果……没有黑夜呢?”楚昭南忽然笑了。
他双手高举,将夜心令与玉佩合二为一,猛然插入破妄之阵的核心位置!
“以我楚氏之血,祭告天地??长夜将尽,白昼当临!启!!!”
轰??!!!
整座青冥城剧烈震动,天空裂开一道金色缝隙,晨曦般的光芒倾泻而下!那光芒所照之处,长夜君主的身影竟开始淡化、扭曲,仿佛正在被蒸发!
“不可能!”他第一次失态咆哮,“太阳……还未升起!你怎么可能引来天光?!”
“因为你忘了。”楚昭南浑身浴血,却昂然站立,“真正的光明,从来不在天上,而在人心。当千万人不再畏惧黑暗,不愿再被谎言奴役??那便是白昼降临之时!”
随着他话语落下,越来越多的百姓推开家门,走出房屋。他们原本恐惧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有人捡起石头,有人举起锄头,有人默默站到楚昭南身后。
一人、十人、百人……千人!
人群汇聚成海,怒吼声响彻天地:“还我真相!还我光明!”
长夜君主的身影越来越淡,他死死盯着楚昭南,嘶声道:“就算你今日胜了……历史总会重演……长夜……永远不会真正终结……”
“或许吧。”楚昭南望着天边那缕越来越亮的曙光,轻声道,“但只要还有人愿意举起火把,黑夜就永远夺不走我们的黎明。”
话音落下,最后一道金光穿透乌云,直射九重天阙。那座象征无上权力的黑塔,在阳光照射下轰然崩塌,化作漫天尘埃。
晨风吹散阴霾,青冥城迎来了第一缕真正的朝阳。
楚昭南拄刀而立,望着东方渐明的天际,久久不语。
白璃挣扎着爬起,走到他身旁,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他笑了笑,声音沙哑却坚定:“重建。然后……等下一个黑夜来临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点亮火把。”
远处,一名孩童拾起一块从天阙掉落的黑色碎片,好奇地打量着。那碎片边缘,隐约浮现出一行小字:
“夜尽处,新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