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来,火光在剑身上反射出浅淡的暖黄,只是剑刃锋利,暖黄也化作沉沉杀意。
    独眼男耳尖一动,险险侧身!
    长剑不做半分停留,仍旧在他右颊处留下了见骨的豁口!
    可他闪躲及时,捡了一命,他后头的将领却没那么好运!
    直接叫带着内劲的剑捅了个对穿!
    身体还被拖着往后挪了几寸!
    当场丧命!
    “主上!”
    “小心!”
    飞来杀招,将领们纷纷将独眼男围在中间,手上拿着武器,严阵以待。
    独眼男的脸上已经被血模糊了一片,黑洞洞的眼,腥红斑驳的脸。
    更像是恶鬼。
    四周慌乱,他却没有动,反倒是将视线投向了长剑袭来的方位。
    在那黑漆漆的天,帐篷的顶上,站着个人。
    月影下夜风阵阵,带起他束高的马尾飘散而起。
    长身玉立,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轮廓,却仍旧叫人不敢小觑。
    独眼男子看着他,眼珠似是枯朽的木珠子,僵硬地动了动。
    唇角翕合,似乎唤了个什么东西。
    带着憎怨,又隐约还有怀念。
    多少年了,多少年未见了。
    他仍旧是矜贵又高不可攀的帝王,不堕分毫意气。
    傅应绝立高处,垂眼看下方乱了套的鸡飞狗跳。
    面若冠玉,却偏偏是转瞬夺人性命的杀神。
    瞧着一招不中,他有些可惜。
    淡淡嗤道,“倒是命大。”
    隔着重重刀剑与火光,两人对视上,都是一步不退。
    傅应绝看清下头那人的脸,半点不意外。
    眉眼不屑又狂妄,声音精准地落入下方人耳中。
    “还当你畏畏缩缩苟且残生,如今,想来是求死心切。”
    他明明只有一人,可对着下首敌军上千人的虎视眈眈跟无数架对准的箭夭,仅是轻轻地挥了挥衣袖。
    云淡风轻。
    他的态度,无疑叫独眼男万目睚眦,他却强压下来,装作若无其事。
    他无论在何种境遇,都不愿被这人压上一头。
    他唇角扯出笑意,僵硬极了。
    “皇弟,言重了些,哥哥不过是,想念京中,归心似箭。”
    皇弟。
    傅应绝,当今的大启天子。
    行九,他的亲弟弟。
    而他,大启二皇子,如今的封地贫瘠,匿走苦寒的序王。
    当年谋逆,大启皇子九个。
    死的死,残得残,在里头留下手笔的,全叫傅应绝这个老幺砍了干净。
    独独剩他,一个默默无闻平庸非常的二皇子,傅应晖。
    傅应晖说完,死死盯住了那人的反应,一点都不放过。
    “哦?”傅应绝却是不冷不热,对他这句皇弟嗤之以鼻。
    “想念?”
    他将这两个字在嘴里磨了几下,含糊又和缓。
    下一瞬,却兀地笑出了声,干净又孩子气,似乎是真应了他话里那句弟弟。
    “如此也好,倒也免了为你寻埋骨之地,费朕银钱。”
    傅应绝看着他,心里半丝波动都无。
    自废一只眼,求得生还的臭虫。
    几年过去,在他那老鼠窝里野了心,倒不知道谁是老虎,谁是猴了。
    “你——”
    他嘴巴不饶人,傅应晖霎时间破功。
    “好好好,如今我看你插翅难逃,这些话,倒是要送还给你!”
    他想到了什么,眼中恶意一闪。
    “听说你有了个女儿?那便是我的亲亲侄女了。”
    他抬手摸了下脸,血迹便顺着手指的走向染向了发间。
    “如今兄长我与你也算是独门独子,你的女儿,我自然要视如己出。”
    “小孩儿骨头软,浑身卸——”
    “咻——”
    “——啊!”
    他话都未说完,就惨叫了一声。
    捂嘴,痛苦地岣嵝着。
    从指缝隙里,流出潺潺鲜血!
    如柱如流,大片大片,
    堵都堵不住!
    “主上!”
    暗刺刀袭击来的一瞬间,傅应晖几乎感受不到口腔舌上的痛意,只能听见小巧冰冷的刀锋扎入的脆响。
    他动了动舌。
    却空无一物。
    断了……
    “嘶!嘶……杀——”
    杀了他!
    傅应晖肝胆欲裂,满腔的恨意压过了舌口被齐整切断的痛!
    拼了命,却发不出声音。
    血水汗水,流了满脸,如地狱恶魂。
    可傅应绝,偏就是阎王
    他扯唇,不太满意,却也聊胜于无。
    “不会说话,便教你如何闭嘴。”
    他闲散地摆摆手,看着下头雨点一般快速袭来的箭羽,不慌不忙。
    长腿一蹬,高高跃起,箭羽便簌簌地落在了他方才站脚的帐篷上。
    帐篷不堪重负,作了一片废墟。
    而应该射杀的那人,却是扬长而去,只能见一道如风的背影。
    还有那句,随着夜色扩散开来的话,
    “叫你多活两日,学学怎么哑口请罪。”
    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傅应晖癫狂得像是泥潭里漆黑阴暗的粘稠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