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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澜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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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隔阂
    叶臻固然是在劝楚离仇,更是在劝自己。她既无力审判楚离仇,也无力替叶家人原谅,若计较起来,她也该去死。但她肯定不会去死,所以只能接受良心的拷问。

    她这般劝了自己一路,到底压不住心头那团火,回到院中便抽出寒光刀来,酣畅淋漓地练了一套叶家刀法。

    刀风冷冽,卷起一地花叶,簌簌飞舞。

    恩怨情仇,本就如此花叶一般纠缠不清。

    叶臻收刀站定,望着漫天纷扬飘落的花叶出神,而后忽地哂笑一声,运足灵力,操控着花叶都归拢落到院子的角落。视线再聚焦时,她便看见苏冉站在廊下,十分担忧地望着她。

    见她看来,苏冉快步下了台阶,走近道:“我听见动静就出来了。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叶臻扯了扯嘴角:“我没事。他欺负不了我。”

    苏冉吁了口气:“药王让你这几日不要运功,早上已经是破戒了。你若实在难过,我再同你练一套拳法便是,可别再动灵力。”

    叶臻听她这般说,情绪便有点止不住,大步上前搂住她,埋在她肩颈处好半晌没说话。

    苏冉领口处微微湿了。她没有戳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叶臻的头。

    叶臻自顾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苏冉说:“眼睛红么?可别让人看见了笑话我。”

    “就说是困的。”苏冉笑道,“再说,谁敢笑话我们家大小姐啊?”

    叶臻也笑起来,道:“我看你是真困了,眼睛那么红。你快去睡吧,我来守一会儿。”

    苏冉确实困得不行,任凭心头压着多少事也实在顶不住了,便没推脱,径直去隔壁补觉了。

    体内的咒术虽然暂时归顺,但叶臻并没有掉以轻心。倘若没有彻底压住它,只怕它寻摸到机会便要兴风作浪。故而她盘腿坐在竹榻上,闭目暗自诵念清心咒,只当做是在练功。

    这一入定,大半日的功夫竟就过去了。

    叶臻再睁眼时,房内一片昏暗。她朝床上看了一眼,江雨心仍在昏睡。她于是跳下竹榻掌上灯,略略活动了筋骨。推门出去,只见饭食摆在门口,已经凉透。

    她到隔壁轻轻敲了敲门,不见苏冉应答,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看苏冉裹着被子睡得正沉,便不打扰,端着托盘去厨房盛了些热汤饭来。

    她再回来时,甫一推开院门,一支削尖的竹棒斜刺里穿出,直入她咽喉要害。

    “小姨?!”竹棒入颈寸许,叶臻看清手持利器之人,好险才稳住托盘没把饭菜洒出来。

    江雨心退后几步,仍是用那竹棒指着她,眼神莫测。

    叶臻只道她被咒术控制心神,顾不得伤势,绷紧肌肉准备出手,江雨心却忽地卸了力。她支持不住似的连连后退,靠坐在了台阶上,看着叶臻脖子上沁出的大滴大滴的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骤然在陌生环境中醒来,却不见了叶臻,她以为自己又沦入困境,拆了家具上的竹子削尖了做防身武器,正打算出去一探,便听见门外脚步声,于是潜伏在门后预备来个致命一击。

    尽管看见的是叶臻,她仍下意识刺了出去——她知道,她已经彻底被逼疯了。即便彻底从傀儡术中清醒,这种潜意识仍如附骨之疽般牢牢扒着她。

    过去数年中,陈崇绪带她见过太多与真人无异的傀儡,也见过太多与傀儡无异的真人,包括叶明,还有其他叶家人。许多人会忽然有一天消失不见,抑或以开膛破肚之惨状乍然出现在她眼前。

    而其中许多人,是她杀的。

    陈崇绪乐于欣赏她的眼泪,享受她寻求他的庇佑,而在她恢复神志之后,他仍继续用这样的东西试探她。到后来,恐惧与杀戮几乎已经成为本能。

    他说,佟风华,杀了叶臻,杀了她,记住她的样子,杀了她……

    不,不是这样的。

    江雨心闭上眼睛,呼吸喘促。

    我不是佟风华!

    可这副身体……已经洗不干净了。她无法去回想那个在她身上肆意妄为的男人,一想起来,她只想把心肝脾肺都呕出来。

    她想去死。

    可凭什么?

    她本能地抗拒着胸口涌上来的恶心,强迫自己去恨,只有恨到极致,她才能确信无疑地告诉自己,恶心的决不是她,她也绝不能认为自己该死。

    江雨心,你自由了。她对自己说。这是臻臻,不是傀儡。再也没有傀儡了。

    叶臻远远看着江雨心神色变化,缓了好半晌,仍觉心跳如鼓。她僵硬地放下饭菜,呲牙咧嘴去摸脖子上的伤口。倘若不是肌肉记忆,她刚才已经血溅三尺了。纵使她说过自己不怕傀儡,此刻也不由生出胆怯。她深吸一口气,擦干净手,重新端起盘子往前走。

    江雨心扶着廊柱,勉强站了起来。她想伸手摸一摸叶臻,但最终只说:“对不起。”

    “……没关系。”叶臻不知如何应对,扯出一抹笑,“小姨你饿了吧?我们先吃饭。”

    她一心救人,想着只要人能救回来,别的都能容后再议。但即便她早有心理准备,此时真正面对江雨心,才意识到这所谓的心理准备有多浅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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