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府衙。
    府衙女监面积不大,一条湿漉漉的石头梯子下去,是女监的死囚牢房。
    女监死囚一向不多,这会儿只有最里面的牢房里关着吴家五姐儿。
    一阵叮叮咣咣声从石头梯子上方传进牢房最里面。
    五姐儿扒着湿腻的硬木囚栏往外看。
    他们说是她杀了她三姐,她没杀,是她阿娘杀的!
    她死也不会承认,她绝不承认,她从来没认过罪,她就不信他们敢判她有罪!她就不信他们敢砍她的头!
    看女监的胖婆子的脚步沉重,后面跟着的脚步轻缓。
    五姐儿仰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锦衣老者,老者身后站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蒙着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胖婆子出去,’咣’关上了牢门。
    老者蹲下,隔着木头囚栏打量着五姐儿。
    “你是谁?你是来审我的?我没杀,是我阿娘杀的!她自己都承认了的,不是我!”五姐儿用力抓着木头囚栏。
    “倒是有几分硬气。”老者带着丝笑,说不清是赞赏还是讥讽。
    “我死都不会认,不是我!是我阿娘!”五姐儿咬着牙。
    “听说你去过那间茶坊,想要搭上世子爷?”老者嘴角往下扯了扯。
    五姐儿盯着老者,没答话。
    “是个有胆子的,也有心计。可你不懂刑律,假如你和你阿娘都说是对方杀了人,按照律法,该采用谁的话?”
    “我阿娘说是她杀的!”五姐儿答的飞快。
    老者失笑,手往上举起,蒙面男人把手里的一卷文书递到老者手里。
    “你识字吗?识得几个字是吧?你看看这个,这是你的案子判书,京城刑部大理寺的复核都好了,这是你的名儿,吴氏五姐,这是你的情郎,余有财,余大郎大名有财,你和他,斩立决,就在七天后。”
    老者把文书送到五姐儿眼前,点着上面的字。
    “你胡说!”五姐儿惊恐的声音尖利,“我没认!我没画押!不是我!你们不能杀我!”
    “用不着你认。看清楚了吗?你要是再这么愚倔,死字在眼前也不相信,那我就去找你的情郎,跟他谈谈,让他活,你去死。”老者慢慢卷起文书,递个蒙面男子。
    “你要谈什么?”五姐儿用力抓着木头栏杆,浑身颤抖。
    “你本来是个胆小良善的小妮子,你才十四岁是吧,这么小,为什么突然有了胆子杀了你三姐?”老者问道。
    “我没杀……”
    老者’呼’的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五姐儿急得抓着栏杆就要站起来,却被从脚踝系到腰间的铁链子拽了回去。
    “听着!”老者重新蹲下,声色俱厉,“第一句!人人都知道,那位世子妃是在茶坊搭上世子爷!记住了!”
    五姐儿不停的点头,“记住了记住了,世子妃是在茶坊搭上了世子爷!”
    “第二句:是茶坊的管事叫你去茶坊侍候世子爷,除了你,还有好些比你更小的小妮子!”
    五姐儿呆了一瞬,愕然看着老者。
    “想活命就重复一遍!”
    “是,是茶坊的管事!”五姐儿的声音突然高扬上去。
    “第三句!世子妃能不择手段爬上世子爷的床,你也能!满平江城的小娘子都是这么想的!重复一遍!”老者眯眼盯着五姐儿。
    “……凭什么她能,凭什么我就不能了?”五姐儿重复了一遍,恨恨的补充了句。
    老者嘴角往下’哼’了一声,站起来。
    “明后天有人来带你出去,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你就开始喊,这三句要不停的喊。只要喊得好,你就不用死。”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五姐儿急切的问道。
    “喊完就放了你。”
    “等等!”五姐儿声音尖利的喊住转身要走的老者,“我出去之后怎么办?我没钱,没婆家!”
    老者看着五姐儿,片刻,露出笑容,“你放心,自然会给你好好的办一份嫁妆,找一户殷实人家,把你嫁过去。”
    “嫁妆最少一百两银!”五姐儿在老者身后又喊了句。
    “那是自然。”老者回头看了眼五姐儿。
    老者和蒙着头脸的男人出了女监,进了一条阴暗的巷子,男人扯下蒙着头脸的布,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都松了口气。
    “您觉得这个五姐儿能做到吗?”男人和老者并肩,问道。
    “能,蠢归蠢,胆子不小,也够狠。”老者答道。
    “嗯,咱们江南文气民风日益败坏,都是因为那位世子妃!”男人恨恨的啐了一口。
    ……………………
    十里街招商会安排在西水门外的潘公园子。
    这个地方最早是本朝第一位两浙路帅司兼海税司第一任司长潘公的私宅,潘公仙逝后,逢潘公冥寿祭日,就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香烧纸祭祀,后来人越来越多,为了避讳,潘家就把这里的宅子推倒,转手出去修了座酒楼,再之后,酒楼换了几任主人,生意一直很好,是平江府、乃至整个两浙路都很出名的酒楼。
    在这里举办这场招商会是刘静亭的建议。
    这会儿,潘公园子那座极其宽敞的两层楼里挤满了人。
    一楼大厅所有能撤走的都撤得干干净净,大厅正中间放着十里河两岸的沙盘。
    沙盘做的极其逼真精巧,一模一样的复制了十里河两岸的一切,连一棵树一丛灌木都没错漏。
    河两岸用各色丝线圈出一块一块,有大有小,但大部分大小都差不多。
    沙盘周围围满了人。
    大厅上方的二楼新围了一圈儿绡纱,顾砚站在绡纱后,离顾砚不远,站着蒋漕司,过去一点是高帅司,再过去是赵宪司。
    四个人都盯着的人,神情都差不多的严肃,心情也都差不多。
    这第一场’招商会’比预计早了半个月,要招来的银子数却比预计要翻出至少一倍。
    原来的预计数目,几个人一起算过,各自回去也都再次算过,预计的时间预计的数目已经很让人担心了,现在日子提前,数目增加,唉!
    用几扇屏风围起的二楼一角,晚晴从李小囡肩上往下看。
    “还空着呢,都一个时辰了,要是一家也没有,那怎么办?”阿武紧拧着眉,看着空白一片的认筹榜,实在忍不住,和雨亭嘀咕道。
    晚晴猛的回身,目光狠狠的瞪着阿武。
    阿武抬手拍在自己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