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离开六号病区,维尔马斯教授就因为还有别的事,匆匆离开了。
再次做了一下检查,确定我和张旭都没有问题后,医院才放我们出了院。
换掉病号服的时候,张旭询问我,离开前要不要再去看一眼苗灿,“你对那小子还挺上心的,要顺便再去看看吗?”
“好。”我说。
“对了,在你睡着的时候,你苗叔来过两次,还夸我肌肉练的好,强强壮壮的,多好。说你从小就偏瘦,吃东西胃口也不好,跟个小鸟似的,性格也温柔,他总是担心你在外面受欺负呢。
我说没关系,以后我罩着你,回头再带你一起健身,你苗叔特别高兴,当即就要送我谢礼......”
张旭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思绪再次回到了过往,淹没在那些波涛汹涌里。
叔,你还好吗......
·
苗灿已经转移到了普通病房,离开了原先那种被钢化玻璃格挡的,观察室一样的房间。
我们进去时,他正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对着窗外发呆。
他剪着短短的头发,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看上去好像比原先胖了一点儿。
张旭轻轻敲了敲门,说:“hello。”
没有反应。
“苗灿,你好。”
还是没有反应。
一直到我们俩走进去,站到他旁边,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被照顾得很好,很干净,气色看上去也不错。和张旭之前说的一样,的确是呆呆的,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们靠近他的动静。
“你看什么呢?”
张旭一边说,一边像没有骨头一样,一屁股坐到了苗灿旁边,也循着苗灿的视线向外望去。
“哇——”
他感叹一声,也拉着我坐下了。
我像他们一样仰起头,视线抵达窗外。
围墙勾勒出了像照片一样的构图,烈日当空,让人无法直视。飘着丝丝白云的湛蓝背景里,大树青翠干净的枝叶长得很茂密,在灼热阳光的照耀下,纯净、美丽、自然,让人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地晃动着,苗灿突然说:“真正的夏天要来了。”
这话让人诧异,他就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
“苗灿,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没有回应。
“我啊,那个你一直很讨厌的小孩,吴歧。”
他还是没有回应,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又问道:“你,是不是向我求救过?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吗?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你当时没有说清......”
在我出发去白石村的路上,坐在疾驰的汽车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片漆黑的环境中,有个湿乎乎的、似乎还摇摇摆摆的东西,轻轻触碰了我的脸,还听到了苗灿的求救声:
“吴歧!吴歧!你救救我!吴歧!求你救救我......”
那慌乱、恐惧、绝望的声音犹在耳边,我实在无法把它和我面前这个平静沉默的苗灿联系起来。
苗灿没有回答我的意思,仍旧呆呆地直视着太阳、天空、绿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旭冲我眨了眨眼睛,说:“是马上夏天了,最近都好热的。”
苗灿也没有理会他“夏天”的话题。
他还是不死心,想了想干脆说道:“之前那些把你带去参加祭祀的人,已经全都被送进了监狱,接受改造去了。他们有的是盗窃,有的是持刀抢劫,还有的是故意伤害、寻衅滋事、聚众赌博......总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我说的是真的,他们全都被送进去了,现在你也算是报了仇了。他们把你带过去,害了你。”
我担心这些话会对苗灿造成刺激,从而导致他情绪失控,所以随时准备着控制住他,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
走出病房时,张旭悄声说:“他是不是自闭症了呀?我听人说,自闭症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外界没有反应。你看我们刚才跟他说话,他都好像没听到一样。”
“不知道。”
“哎,其实你苗叔人真挺不错的,儿子现在这样,他前妻也不管,拿了钱就跑了,全指着他一个人操心,他也没抱怨、怨恨什么的,看得很开的。
我跟他聊了两回天,真挺喜欢他的。
对了,那次我还听到护士们说,他当初为了尽快离婚,大部分财产都给了他前妻,但是他离婚后,自己一个人过,反而过得更好呢......”
因为卓川医院地处偏远,不好打车,医院干脆派了一辆车把我和张旭送回了盛山大学。
因为学校对白石村的变故存疑,还在继续调查,所以并没有把我们这次去白石村的事,像往常一样公布出去。
这件事在学校里并没有引起波澜,其他人也不清楚我们都经历了什么。
但白石村里发生的事,对我们造成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人们说的,有些事,当时可能没什么,事后会越想越难以接受。